应朋友之约,周末又去了一趟大莲山。
从三都镇政府出发,不多的行程,三四十分钟步行的蜿蜒小路,在说笑声中,不知不觉就可到达。
时令已是初冬,道路两边的稻谷早已收割完了,剩下光秃秃的禾蔸,在寂静得田野里静默着;不远处,一头老水牛,迷离着双眼,孤零零的;路旁那条平日里潺潺流水的小溪,也不知什么时候干涸了,不见一点点泉水;更远的地方,枯黄的芦苇当风抖动,那些落叶乔木在初冬阳光的照耀下,裸露着它们精瘦老迈的躯干,如同一个个老人,静静地沐浴着淡淡的阳光。
我,我的朋友,我的同事,行走在这拾级而上的小路上。
阳光很暖和,柔柔地照着;风从树梢间划过,沙沙作响。两旁高耸入云的奇峰异石,拔地而起,特立独行。猛一抬头,峰顶上一丛丛一簇簇的灌木,青翠欲滴,温婉娇羞。
记得是五年以前,也来过一次大莲山。那时候是立春不久,春寒料峭,山上桃花打着花骨朵儿,一树一树的摇曳多姿;有的已经尽情地在春风里迎风绽放,它们的样子,花枝招展的,不甚娇羞。那天看得我不禁失声地赞叹起来,和我一同前去的钟老师,带了学生,带了相机,一路不停地咔咔拍照,想把最美的大莲山留着放在自己相册里,作为最美好的纪念。来到山顶,看见“大莲山福寿寺”几个大字,心灵间突然神圣起来,觉得这寺院里的菩萨庄严得肃杀威武,凡俗的我们,是不能随意说笑的。走进寺院,着实让我们吓了一跳,从未见过一个荒芜的寺院里,走出来一个女住持,光光的脑门,虔诚的合掌;模样端庄秀美,形态低眉颔首,白皙的脸上偶尔露出点绯红,清秀而俏皮,如同刚刚绽放的桃花一样,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悄然爬进我的心头,就连大门口那株盛开的大红茶花,也觉得黯然失色。回家之后,我情不自禁的写了一篇文章,记得题目应该是《大莲山之行》吧。那些天,脑海里一直让那个叫悟达的师父占据着,萦绕着,挥之不去……
悟达师父那张清秀而俏皮的脸,时不时地走进我记忆的闸门,让我不能忘却。尽管各人有各人的人生经历,尽管生命的意义不尽相同。
时光是如此的匆忙,一眨眼的工夫,五年一晃就过去了;山上的悟达师父应该还好吧?福寿寺的游人也应该很多吧?
朋友和悟达师父是多年的老友,她说,上山就知道答案了。
朋友还说,她与悟达师父的缘分从悟达师父来到大莲山的第一天起就有了。那天,师父从广州来到铜鼓,亲自去接风的,就是她。
“你说,这是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啊?”
朋友这样问我,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太小。人生何处不相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不仅仅是小说里发生,生活中依然比比皆是。
“因为你也是佛界中人啊。”我赞说。
她只是笑,那种抿嘴的笑,含蓄,温婉,雅致。
我的朋友,五十岁的样子,爬山却是健步如飞。那身板,那神韵,简直就是一颗年轻人的心脏在跳动了。她是练舞蹈的,举手投足之间总是透着一种优雅,一份美丽;虽然不再年轻了,却依然活跃在铜鼓的各行各业,尤其是文艺界,她俨然是铜鼓广场舞的倡导者;论坛上,时不时的会有她密密麻麻的文字,诉说着她的过往与人生。
看她柔柔弱弱的形象,却是谈笑风生,说话幽默诙谐,走路有板有眼,但从来没有人会想到,她的丈夫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留下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却从来没有怨言,总是把微笑留给别人,把快乐送给大家。
我不禁敬慕起来:一个孤单无助的女子,在人生的道路上踽踽独行,其间的酸甜苦辣,只有她自己懂得,她却将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充实完善……一个家庭完整工作轻松的人尚且都很难做到,她却有滋有味地生活着,那份执着与热情,令我汗颜。
我天生羸弱,身体极差,又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即刻怨天尤人,萎靡不振,或者酗酒抽烟,作贱自己……现在想来,顿觉自己无地自容了。
她说,是悟达师父开导了她。
说到悟达师父,不觉就到福寿寺了。
远远望去,福寿寺的周边,一畦一畦的白菜萝卜郁郁青青,辣椒茄子虽渐近尾声,却也红红绿绿,好不热闹,韭菜大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寺院门口,洒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屋内传来一阵阵音乐之声,如同流淌的一条小河,缓缓走来,交织着神秘,优雅,缥缈,感性,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摸每一颗疲惫的心灵,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爱在慰藉你失落的人生。它是那么的清新典雅,那么的超凡脱俗。那悠远深长的音韵,久久地环绕在福寿寺的每一个角落;那一咏三叹的唱者,似乎物我两忘身心合一了。
我们不觉听得入了神,以至于悟达师父叫我们进门都木讷得怅然若失了。
一晃五年的时光,悟达师父依旧是光光的脑门,虔诚的合掌,依旧是轻若尘埃的柔声细语;却是不再白皙的脸色,青黑之间全然没了当初的绯红,目光是沉静的,祥和的,没有一丝杂质。
她静静地禅坐,不时的合掌;她的眼睛微眯,口中念念有词;她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对我那么亲切却又那么漠然,她样子那么熟悉却又那么生疏……
我问师父:“师父,你是哪里人氏?”
师父说:“我是广东人……”“是啊是啊。”坐旁边的朋友赶紧插话,“师父来的时候,还是我去接的呢!”说完,朋友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叫我不要打听出家人的家庭状况的,后来我才知道,出家人是不喜欢别人打听家事的,因为出家人四海为家。我便知趣地不再说话。
午后的大莲山上,寒风渐浓,师父单薄的衣衫,在寺院当中瑟瑟抖动。
“师父想一直住下去,不走了吗?”我又问。
“是的,不走了。”悟达师父目光坚定,不假思索地回应道。这回朋友倒没插话,她也定定地看着师父,颇为惊讶。
这青灯古寺间,莽莽山野里,一个削发为尼的女子,守着几座庙宇,与青山绿水为伴,与孤单寂寞为邻,我不禁又一次伤感起来。
没想到师父竟然看出我的心思了,淡淡地说:“人各有志,我的志向是普度众生,多做一座寺庙,就会少办一所监狱 ……”
心渐渐地释然了。
悟达师父竟然和我们娓娓道来她的佛经,让我浮躁的心受了一次洗礼。
佛的最高境界就是诸恶不作,大善实施……
失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真正属于你,所以不必追回……
人是不能有太多欲望的,简单生活,才会幸福……
人一辈子很短暂,相爱不能在一起,就不在一起罢,缘分是注定的……
师父还在缓缓地诉说着人生的真谛,我的心却隐隐地涌动着一点点泪水,连同这佛前的木鱼声,这后院绵绵的佛教音乐,这山前山后无数的鸟鸣蝶语,化作了难以言传的点点思绪,在福寿寺的房前屋后萦绕。
夕阳如金子一般将黄灿灿的光芒散在福寿寺上面,斑斑驳驳的树叶竹叶的影子,随了风尽情地摇曳。庙宇里《大悲咒》的音乐依然如流水一般潺潺,师父的脸色也依旧那么沉静,那么祥和,那么坚毅。下山的石级弯弯曲曲地延伸出去,延伸出去,一直循环到山脚。
我们坐了车,回去了,耳际边依然回响着那木鱼,那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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