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象棋迷,一有空就爱和人在弄堂里的石条凳上杀几盘,常常是母亲做好了饭,要我喊他回家吃,起先我还能完成使命,后来渐渐地,我去叫,把自己也叫在那里了,母亲不得不亲自过来催我们爷俩。就这样耳濡目染,不知不觉,我也懂得“顶头炮”、“卧槽马”,学会了下棋。
尽管我不甘于袖手旁观,每每跃跃欲试,但弄堂里的“战场”还轮不上我,而同龄人似乎又都还分不清“楚河汉界”。不得已,白天我在弄堂里看父亲下,晚上缠着父亲跟我下。先是父亲让我车马炮,我还是输,可人就是怪,越输越想下,越下越有滋味。慢慢地,父亲让我的子越来越少了。有时父亲在和别人下,我一旁看时,偶尔给支上一招,还能占点小便宜。这当然并非我那时已比父亲棋高一着了,而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有时父亲有急事离开下,我代他下几着,形势也不致于太落下,甚至有乘胜追击将死对方的。到上初中,我可以和父亲平分秋色了。
我们的村子不大,可嗜棋如命者不少,在这之中,父亲是个“矮子里的长个”,赢了父亲,基本上可说是“杀遍全村无敌手”。初中毕业,我上了中专,因为毕业就能分配工作,没有高考压力,学业挺轻松的,同学中不乏同道中人,常在课余一起切磋棋艺,啃老棋谱。我再回家和父亲交手,就赢多输少了。
记得每次放假回家,我总是迫不及待地端出棋盘,一边和父亲“出车拉炮”,一边诉离情别意。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父亲有几招杀手锏,有时我一贪吃,就会中计被将死。这时父亲便会开心爽朗地大笑,我也会情不自禁笑开了。下棋胜固可喜,败也欣然,和父亲下棋,尤其如此。
父亲和我下棋通落子无悔,他常常对我说:“一子不慎全盘皆输,人生的路也是如此,容不得一步的失误。”确实,和父亲对弈,除了享受到乐趣,也能得到许多人生至道。
作为一家之主,柴米油盐,父亲有担不完的心事。但是只要我捧出棋盘,父亲的心境就会如云开日出,明朗起来。那时没有电视,在除夕之夜,我和父亲也以弈棋为乐守岁。
工作之后,尤其成家之后,不要说和父亲下棋,就是和父亲拉几句家常,道几声年成好坏也没时间。我忙,父亲也忙,他在村办厂上班,早晚两头忙在责任田。我在家的日子,也只有吃饭时才能和父亲见上面。
面对木制的棋盘已被母亲当作瓮盖,棋子不知散落在何处,每次回家,我不会空手,但心里的歉疚却一回比一回深。
呵,多想和父亲时常下上一盘棋。
此文发表于1997年11月27日《金华广播电视报》第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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