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宋云笙被偏心的父亲害得声名狼藉、母亲惨死、外祖一家被诬而亡。
重生归来,她满心只有复仇:“呵,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直到她招惹上那个冷面戾王:“就……爱情事业双管齐下也不是不行。”
……
遇见宋云笙之前的苏牧,征战疆场、横扫八荒,“本王要的,是这锦绣江山!”
遇见宋云笙之后的苏牧:“媳妇,要抱。”
第1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六月的日光温暖明媚,鎏金般的日光散落在少女脸上,晃的她微微敛起眉眼。
是她的幻觉吗,她竟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她被囚禁在终年阴冷的水牢里,寒意刺骨,不见天日。
后突生宫变,她与长姐宋安然同归于尽,死在纷飞的大雪中,为何她反是觉得如此温暖?
难道是因为大仇得报,她死的安详?
“云笙,云笙,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呀?”耳边的声声呼唤让宋云笙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对面站着一身穿紫色绫罗锦裙的少女,发髻上插着数支名贵的珠钗步摇,少女生得一张瘦瘦的瓜子脸,大眼睛,不笑时略显刻薄。
这张脸她自然记得,这是她前世的好友,也是将亲手她推向绝路的人。
只她怎么如此年轻,看着竟似刚及笄的模样?
日光刺眼,她抬手欲遮,赫然发现那双被拔光指甲,在脏水里泡得腐烂的手竟如此光滑细嫩。
小小的一双手,被养的犹如凝脂,没有岁月摧残的痕迹,她又不可置信的摸向自己的脸,肌肤光洁,没有凹凸不平的伤口……
“镜子!镜子呢?”她开口唤道,婢女阿芙忙从怀中掏出铜镜,双手呈递给宋云笙。
镜中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娇花一般,明艳秀致。
宋云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眸中瞬间凝起水雾,泫然欲滴。
不是做梦,她回来了,回到一切悲惨尚未发生之时……
“小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呀!”
阿芙急切的声音显得有些聒噪,宋云笙却弯唇一笑,握住了阿芙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阿芙,我没事,我很好。”
阿芙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小姐的眼神怎么好像在看着一个久别重逢之人?
她又哪里知道在那个炼狱般的前世,她与宋云笙早就阴阳两隔。
“云笙,还还好吧?”沈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扬唇笑望着她。
宋云笙眼睫微颤,垂下了眸子,前世她便是被这样的笑脸迷惑,真心相待,可最后得到的却只有伤害与背叛。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晕,我想回去了。”她着急去见阿娘。
“别呀!今日天气多好,最适合游湖啦,我们就再玩一会儿嘛!”沈蓉挽着宋云笙的手臂,娇声说道。
她的触碰让宋云笙只觉一阵恶心,她正欲抽回手臂,脑中却恍有惊雷乍响。
“你说什么?游湖?”
沈蓉没听出宋云笙语气中的冷意,仍旧笑颜如花,颔首道:“对呀,前些日子大哥哥为我买了艘画舫,我还没上去游玩过呢,今日我们一同去嘛!”
沈蓉笑望着她,宋云笙最好说话,只要她多央求两遍,宋云笙便什么都会答应。
果然,宋云笙颤了颤眼帘,粉樱般的唇轻轻抿起,垂首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啊,那便一同去吧。”
既然上辈子她的噩梦是从这游湖起始的,那这辈子便让她从此改变这一切。
前世游湖她不慎落水,被永昌侯府的世子爷沈流所救,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有了肌肤之亲,父亲做主让她嫁给沈流。
她不愿看母亲为难,只得应下。
她虽不爱沈流,但念着他对她有救命之恩,还是决定与他相敬如宾。
沈流也是个正人君子,没有强迫于她,两人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她本是感激的,可后来才知沈流有龙阳之好,本就不喜欢女人。
甚至就连她落水也并非意外,这一切本就是为她精心打造的局。
父亲娶她母亲为继室,为的不过是外祖金家的钱财,为了能让他与亡妻的爱女宋安然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以永昌侯府为网禁锢她,借此将外祖一家绑在昭王这条船上,助她的大姐姐,昭王侧妃宋安然扶摇九天。
而昭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金家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帽子,锦衣卫屠了金氏满门,至此长安再无金氏一族。
永昌侯府本要将她暗中处死,可她的好姐夫昭王早已垂涎她的美色,命人暗中将她送进宫里,却被徐安然抢先拦下,毁了她的脸和手,又将她囚禁在水牢之中。
而她的好友沈蓉就那般冷漠轻蔑看着她,对她说,她的身体里流着商人低贱的血脉,怎配与她这般的勋贵子孙为友。
要怪只能怪她不自量力,没摆正自己的身份。
想到此处,宋云笙唇角轻扬,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云笙,我们走吧。”沈蓉挽起宋云笙的手,发现她的手竟像冰一般冷,一丝温度也无。
沈蓉下意识要抽离手掌,却被宋云笙紧紧回握,她云笙一笑,明媚得犹如院中的牡丹,美艳独绝,声音轻若微风,“蓉儿,我们走吧。”
上一世她只拉下了宋安然,但这还远远不够,永昌侯府,昭王,还有她那个凉薄的父亲,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跑!
见宋云笙笑得一如往日般烂漫天真,沈蓉也不再多虑,与她挽着手共同踏上了画舫。
说是画舫,实则只算一条稍大些的小船,在见惯好东西的宋云笙眼中着实算不上什么。
金家是越国首富,做为金家唯一的外孙女,宋云笙的吃穿用度甚至不比公主郡主差上半分。
而永昌侯府这般的功勋人家却往往只有一个空架子,脸面全靠硬撑,心里一边鄙夷商人卑微,但从她这里哄骗好东西时却一点都不含糊。
“云笙,你觉得我这画舫如何?”
宋云笙掩下眸光,颔首柔声道:“我觉很好啊。”
沈蓉却撅起了嘴,有些寞落的道:“但终究还是你的画舫华丽,毕竟除了你还有谁能拿宝石做珠帘了,我这画舫看着便空空荡荡的。”
“那有什么,你若喜欢,改日我命人将那珠帘给你送来。”
“当真?”沈蓉惊喜问道。
宋云笙点点头,笑意融融,“我何时骗过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蓉儿也一样不会骗我欺我,对不对?”
沈蓉嘴角笑意僵了僵,眼中飞快的掠过一抹心虚,轻咳两声,挽着宋云笙的手臂,拉她走至船舷处欣赏湖景,道:“那是自然,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嘛!”
宋云笙笑笑,垂首,眸中一片冷意。
突然,画舫似是触到了石头,船身猛地一晃。
阿芙和沈蓉的婢女青儿刚稳住身子,便连忙过来保护自家小姐。
摇晃之中青儿不慎崴脚将阿芙扑倒,而沈蓉也被晃的直直扑向宋云笙。
宋云笙瞳孔猛缩,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上一世便是如此!
恨意翻涌而上,她目光不移的看着沈蓉朝自己扑来,杏眸光晕凝结成霜,一片冰冷。
就在沈蓉即将碰到她的刹那,她忽的侧开身子,单手抓着船舷,脚步虚晃下似被船身晃到了沈蓉身后,伸出另一只手在沈蓉的腰间悄然用力。
“扑通!”
熟悉的落水声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她!
“有人落水了!”
沈蓉刚掉进湖里,不远处的岸边便传来呼叫声,紧接着便又有落水声传来。
宋云笙唇角漫起一抹冷笑,沈流救人的速度还真是够快的。
沈流纵身跃入湖中,捞起水中的少女后便要折身游回岸边。
宋云笙只笑自己前世真是傻的可以,这么拙劣的把戏竟都看不出。
若沈流真心救她,大可以命画舫放下绳梯,又怎会将她带到众目睽睽之下,任由她丢了名声。
青儿回过神来,顿时慌了,爬起来便要喊,宋云笙却走到她身后,在她颈后轻轻拂过。
她漠然的看着青儿瘫软倒在,将手中的珠花重新插入鬓中。
被沈流冷落在后院的那些年里,她钻研医术度日,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小姐,她……”阿芙怔愣的看着青儿,眼中满是愕然。
宋云笙扫了青儿一眼,弯唇道:“无事,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今日是她回赠给沈蓉的第一份大礼,岂能让人破坏。
远远可见岸边立着几个年轻公子,沈流一手环着沈蓉的腰肢,一手不停划水,将她带到岸边。
沈蓉被呛了水,此时眼前模糊一片,耳朵里也哗啦作响,只知道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的攀附着身边的人。
沈蓉衣衫浸湿,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脸侧,沈流将她抱到岸边,沈蓉剧烈的咳嗦起来。
沈流压下心中的厌恶,蹲下身,柔声问道:“宋小姐,您还好吧?”
“宋小姐?”有一年轻公子惊讶道:“莫非是宋大学士府上的小姐?”
沈流有些痛惜的点点头,“听大妹妹说今日要与宋三小姐一起游画舫……”
几人的目光瞬间黏了过去。
宋三小姐的美貌在长安城中绝对可算上数,如今她年岁还小,待过几年怕是“第一美人”的名号也能摘得。
夏日炎热,少女们都穿着轻纱薄裙,薄纱被水打湿紧紧贴合在少女的身上,将少女妙曼的身材彰显淋漓。
更不要说少女裸露在外的手臂脖颈,细嫩白皙,望得人心火难耐。
为了这桩局沈流特请了这些纨绔子弟来家中,不消几日这件艳事便足以传遍整个长安,不怕金氏和宋云笙不就范。
看着少女玲珑曼妙的身子,沈流眼里却只有嫌恶。
娶妻也好,这样父亲便也不会再盯着他,他出去寻欢倒也更为方便。
忽听几道脚步声远远传来,沈流舒了口气,蓉儿来了这桩戏便由她继续演下去吧。
他抬起头,却顿时怔愣在原地,几个目光玩味的纨绔子也顺势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月色长裙,外罩水红色长衫的少女远远走来,如一团海棠花般盛绽在他们眼前。
少女长发如墨,发髻上插着一支海棠步摇,明媚耀眼。
“那不是宋三小姐吗?”有人率先惊呼出声,又垂首望向湿漉漉的少女,“那这是……”
沈流瞳孔一缩,心道不妙,正欲开口遮掩,却听宋云笙哭诉出声,“蓉儿,你怎么样了?”
沈流本想把沈蓉说成是婢女蒙混过去,宋云笙这一声啜泣却彻底乱了他的计划。
宋云笙心急如焚,她顾不上众人的视线,忙蹲在沈蓉身前,将散落的长发为她掖入耳后,将她的小脸清晰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她目光盈盈含泪,捧着沈蓉的脸,在她耳边吐气如兰,每一个字眼都如沁霜雪般冰冷,“蓉儿,我来了。”
上一世承蒙照顾,这一世换她来好好照顾他们吧……
第2章 捡了个王爷
沈蓉的神智逐渐清明,眼前浮现出一张明媚动人的俏丽脸庞。
宋云笙……
沈蓉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了双眼,惊恐的抬头看向四周,那一张张不怀好意的笑脸让她几乎在瞬间崩溃。
“啊!”她蜷缩起身体,抱着头尖声嘶吼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女子夏日穿的本就单薄,她如今又湿了衣衫,这般模样传出去她的名声全都毁了!
沈蓉尖叫着,哭泣着,用力的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宋云笙冷冷望着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她也曾这般无助恐惧,四周皆是不怀好意的目光与不堪入耳的调笑。
她那时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希望能有人带她走出黑暗,可她终是越陷越深,直至被泥潭彻底湮没。
宋云笙轻轻抚着沈蓉的背,柔声安慰,“蓉儿,没事了,不要怕……”
“家妹受惊,今日恕不奉陪!”沈流终是从惊怔中回过神来,慌忙上前抱起沈蓉。
只他没想到沈蓉的裙衫不知为何松动,随着他将沈蓉抱起,裙衫滑落,顿时满园春光。
沈蓉身上仅剩一件轻薄的月色中衣,被水浸透后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粉色肚兜上绣着的两朵红梅花。
周围顿时响起众人的吸气声,所有人都目不转将的望着那两朵红梅,只觉血脉喷张。
“啊!!!”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沈蓉在惊吓羞愤中彻底昏了过去。
看着兄妹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宋云笙嘴角笑意凝结,杏眸中溢满寒光。
果然,只有真正的设身处地,才会让他们知道别人的痛苦。
罗仙裙虽穿起来飘飘欲仙,但只需将系在后面的绳结一挑,裙衫便会滑落。
宋云笙拂袖转身,这些不过只是个开始,这一切远未终止。
见美人皆散,这些纨绔子相视一乐,默契的勾肩搭背去逛花楼。
方才那一幕太过刺激,他们得找个地方发泄一下才行。
踏上马车,宋云笙敛眸静息,前世种种在她脑海中一一掠过,翻江倒海犹如决堤。
阿芙坐在一旁不知所措,小姐明明出来时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突然,宋云笙似是想到了什么,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刘叔,我想去药铺一趟。”
金家老太爷疼爱外孙女,特意为宋云笙打造了一辆马车,外面看着中规中矩,但内里却极尽奢华,寻常贵女求不到的蜀锦却被拿来做了锦垫,就连马车中的香炉也是金丝镶嵌美玉而成。
刘叔也是金家的人,对宋云笙的命令从不迟疑。
当即调转马头,带着宋云笙去了金家的药铺仁济堂。
金家的生意遍布全国,涉及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是当仁不让的越国第一皇商。
济仁堂的小伙计识得宋云笙,待听宋云笙心血来潮想学医,要抓些药材回去研究,二话不说便照着宋云笙的吩咐抓了几大包的药给宋云笙带了回去。
谁人不知表姑娘是老东家的心头肉,莫说抓些药材,就是表姑娘想要医馆,他们也得双手奉上。
“小姐,咱们拿这些多药做什么呀?”
“自有大用。”宋云笙没多解释,宋府便是个虎穴龙潭,总要有些防身的手段。
突然,马车传来“咚”的一声轻响,阿芙正欲探头查看,车帘突然被人掀开,一身着墨色锦衣,覆着面具的男子赫然现在眼前。
阿芙吓得大惊失色,尖叫声就卡在嗓子里,没等喊出声来,便被男人一记手刀砍在了脖颈上。
刘叔听到动静,开口问道:“小姐,后面出什么事了吗?”
望着颈间横过来的匕首,宋云笙喉咙微动,启唇道:“没事的刘叔,是阿芙不小心打翻了东西。”
刘叔闻言不再多问,安心驾车。
男子面上覆着银纹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危险的墨眸,凤眸微挑,有着说不出冷戾威严。
宋云笙觉得这双眸子看起来竟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真切。
这双凤眸黑若曜石,沉若深渊,平静的眸光之下似蕴藏着诡谲可怖的暗流,让人不寒而栗,不敢与之对视。
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呢?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气,宋云笙悄悄侧眸望了男子一眼,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阁下可是受伤了?”
男子睨她一眼,以无声的淡漠做答。
看出男子并非针对她而来,宋云笙也不像方才那般紧张畏惧,咬唇思忖了一番,反是心绪平缓了下来,轻声道:“阁下藏在我的马车里,若被他人发现势必会影响我的闺誉。
这血腥气就连小女都闻得到,又怎能瞒过他人的法眼?”
男人眯眸看她,对上的是一双光华璀璨的杏眸,纯净无瑕。
她模样生得甚好,延颈秀项,明媚犹如朝花,特别是那双水露露的眼,如同拘了一捧星子于眼中,可不知是否因她的瞳孔太过幽黑,似藏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冷意。
见男子神情似有松动,宋云笙继续道:“女子清闺何其重要,我不会拿自己的闺誉开玩笑。
阁下与小女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小女比谁都希望阁下能全身而退。
小女会些医术,可以先帮阁下止血。”
宋云笙没说什么大义凛然的话,看似凉薄,但无可厚非。
男子看了宋云笙两眼,放下了匕首。
宋云笙微微松了口气,试探问道:“阁下伤在何处?”
“与你无关,老实坐着。”清冷淡漠的声音令宋云笙再度蹙了蹙眉,当真好熟悉。
望着男子手上的伤口,宋云笙眸光微动,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阁下,我这里恰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您可以用他止血。”
男子冷眸睨她,接过药瓶放在鼻下嗅了嗅,目光始终如鹰隼般锐利,这的确是上好的金疮药。
“那我来为阁下敷药。”宋云笙从男子手中取回药瓶,神色淡然的将药粉撒在他手上的伤口,“阁下手中握着匕首,若觉我有异心,大可了断我的性命。”
少女的声音与她的相貌一般灵动婉转,她的侧颜认真且专注,微微蹙起的眉为她俏丽的容颜更添了一抹清婉妩媚。
纯粹无害的东西总是容易令人放松心神,男子忽觉眼前少女周身似镀了一层光晕,令人晕眩,待他察觉时才发现身体绵软无力,眼前景物皆是虚晃。
“你敢暗算我……”
男子眼前景象越发虚无,他欲起身,可重伤的身体越发虚弱,直至眼前如蒙白雾,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在晕倒前隐隐记得少女一双噙着冷光的眸和唇边浅浅的笑意。
看着男子彻底晕了过去,宋云笙微扬唇角,将另一个小瓷瓶放入了怀中。
不愧是济仁堂最好的迷药。
她在给男子用金疮药时悄悄将迷药混了进去,莫说一个伤者,便是一猛虎也熬不住。
宋云笙扶起阿芙,将她安顿在软垫上,她则伸出手去摘男子的面具。
男人的眼神和声音都让她觉得十分熟悉,在她倒要看看这个不速之客是何人。
面具被宋云笙摘下,一张美若神袛、矜贵清冷的面容现于眼前,他眉目深邃,鼻挺如峰,冷峻的不似凡尘众人。
“当”的一声,面具坠落在地,宋云笙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子,眼中满是错愕。
这不是宁王吗?
宁王苏牧是皇帝的嫡亲侄儿,手握重兵,常年镇守在越国边境。
他用兵如神,所向披靡,又因其相貌极为俊美,是以又有“玉面战神”的称号。
前一世宋云笙只曾在宫宴上遥遥见过宁王几次,未曾有任何交集。
而她之所以对宁王感到如此熟悉,是因为前世濒死之前,她最后见到的人便是他。
宁王发动宫变,扶废太子归回长安,废了昭王。
宫变当日她与宋安然同归于尽,倒在血泊中一点点等待生命的逝尽。
忽有一双墨色锦靴现于眼前,她抬眸,对上的一双淡漠凉薄的凤眸。
他无悲无喜的看着她,眼中既没有嫌恶也没有怜悯,只平淡的与身边人道:“金家无罪,将她厚葬。”
便是听闻这八个字后,她才安详的阖上了眼。
望着昏睡的男人,宋云笙一时陷入犹疑。
她原以为这蒙面男人是个盗贼,想着将他迷晕后送去官府,哪里能想到他便是权倾朝野的宁王。
这可不是她能得罪的人,更何况上一世他于她还有安葬之恩,她如何也不能恩将仇报。
宋云笙皱眉思忖了一会儿,扬声对道:“刘叔,我想去同仁坊的别院待会儿。”
金家的钱多到如何也花不完,金府有两位老爷,又分别生了两位公子,宋云笙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孩自是千般受宠。
金老太爷看不过女婿家里的穷酸做派,怕外孙女住的不开心,特意在寸土寸金的同仁坊给宋云笙置办了别院,里面皆是按照宋云笙的喜好修缮的。
刘叔一听这话,当即二话不说又调转了马头,直奔同仁坊而去。
马车驶进侧门直接停在了宋云笙院前,宋云笙遣散了院中的婢女,只留下哆哆嗦嗦的阿芙。
“小姐,您为什么不将这人交给刘叔,还要把他弄到府里来?”
这可是大腿,抱还来不及,哪能得罪。
但这些话自不好与阿芙讲,便随口扯了一个理由道:“他长得俊美,我不忍心。”
阿芙:“?”还能这样。
阿芙自小跟着宋云笙,小姐的话大过天,她虽满腹疑问,但还是乖乖的帮宋云笙把苏牧扶了进去。
“阿芙,去准备热水、纱布,再寻身干净的衣服来。”
望着床榻上的俊美男子,宋云笙眸光坚定。
前世是宁王帮她报了血海深仇,如今宁王受伤被她所遇,她自要尽微薄之力。
宋云笙虽猜到宁王受伤颇重,但将她脱下苏牧的衣衫时,还是被他身上纵横的伤疤所惊。
深深浅浅的疤痕交错纵横,旧伤无数,其中最触目惊心的还要数他心口处的刀伤,血肉模糊,皮肉翻卷,若再深一些,怕是就要伤及要害了。
阿芙本还顾忌着男女大防,待看到苏牧身上的伤口,吓得捂着嘴连连后退数步。
宋云笙不受所扰,专注的为苏牧清理着伤口,她以鱼肠线将严重的伤口缝合,又涂抹了一层上等的金疮药,最后以纱布层层包扎才算止。
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令阿芙诧然,“小姐,您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前几日随手翻了本医书,没想到还挺简单的。”宋云笙继续随口哄骗。
阿芙心中升起的崇拜瞬间淡去,望向苏牧的眸中甚至还有了点点同情。
唉,可怜这人命中该此一劫啊!
两人刚将屋子清理干净,门外便传来婢女匆匆的脚步声,“小姐不好了,锦衣卫闯进咱们府中了!”
第3章 搜查
长安一向太平,且同仁坊多是权贵官员的府邸,官差不会无缘无故搜查此处。
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苏牧,宋云笙蹙眉敛眸,这些人怕是冲着宁王来的。
苏牧虽身居高位,但高处不胜寒,宋云笙早已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少女,深谙朝堂风波的诡谲。
眸光轻转,心下却已然做出了抉择。
即便冒险她也要救下苏牧,因为他是唯一能与昭王抗衡,能肃清朝堂之人。
“阿芙。”宋云笙敛眸正色唤道,声音沉冷的吩咐道:“一会儿你记得……”
……
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阔步闯入院中,面对笑脸相迎的李管家,只冷冰冰的道:“锦衣卫查案,无关人等退下,否则严惩不贷!”
“是是是,锦衣卫查案小的们怎敢阻拦,官爷们尽管搜查便是。
只府中只有我家小姐独在,还望各位官爷不要惊吓了我家小姐。”说着,李管家躬身赔着笑脸将一物塞入小头头张平的手中。
张平只觉手中一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里竟被塞了一沉甸甸的金元宝。
虽说长安遍地权贵,但出手这般阔绰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不动声色的收了元宝,似漫不经心的询问道:“偌大府邸,怎的只有一位小姐?”
李管家忙一一道来。
在听闻原是金家表姑娘后,张平心下了然,怪不得一个管家随便出手便是金元宝,原来竟是大越首富金家。
“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捉拿盗匪,不会惊到你家小姐的。”拿了钱财,锦衣卫也客气了些。
李管家不再多话,忙引着一众锦衣卫到府中搜寻。
锦衣卫有皇权特许,情况紧急之下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当今锦衣卫使又是个冷戾的性子,是以众人面对锦衣卫皆是避之唯恐不及,不敢有丝毫违背。
院落虽宽敞,但因往日无人居住,是以府中下人不多,院落也多空着,很快便查了个大概。
待搜到珍玥院时,李管家忙道:“大人,这是我家小姐的闺房,您看……”
话正说着,阿芙垂首走过来,对众人行了一礼,轻声道:“小姐沐浴后方才睡下,可用奴婢唤小姐起来?”
李管家一脸为难的看向张平,商量道:“大人,我家小姐尚未出阁,自不会窝藏嫌犯,你看……”
“不成!”张平却想也不想便回绝了,冷冷道:“上面有令,不得错漏任何一处,哪怕是王公贵胄的院子,我们也需要逐一排查。
唤你家小姐出来,我们进去搜寻一圈便可。”
“这……”阿芙紧张的揉捏着手指,侧眸看着李管家,希望他能多说几句将锦衣卫拦在门外。
可李管家一不知宁王之事,二来也不愿得罪锦衣卫,便道:“你去唤小姐出来吧。”
“可是……”阿芙站着没动,眼珠不停的乱转着。
张平眯起眼,冷声道:“速去唤你家小姐出来,不然我们可就直接闯进去了!”
阿芙心口一震,连忙转身小跑进屋。
不多时忽听屋里面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张平瞳孔一缩,绣春刀已拔出一半,便听屋内传来女子清冷的愠怒声:“吵死了,连个安生觉也不让人睡。
让他们尽管进来查,我不出去!”
李管家嘴角抽抽,忙赔笑道:“大人见谅,小姐年纪尚轻,难免骄纵了些,平日睡觉时又最不喜有人打扰,见谅见谅。”
张平收了刀,对此倒习以为常,他们时常与官宦权贵打交道,这些个高门大户,尤其是府中小姐脾气皆大着呢。
阿芙低垂着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小跑出来,支支吾吾的说,“小姐不肯出来,请官爷们尽管进去查。”
李管家无奈,又悄悄塞给张平一个金元宝,低声道:“还请大人多眷顾。”
“嗯,知道了!”张平收了银子倒也办事,只招了一个亲信同进,并未大张旗鼓的搜查。
闺阁华贵,入目的东西皆不是凡品。
张平不禁惊叹于金家的财力,为表姑娘置办的别院都这般奢华,怕是满朝文武也没有几人能及。
走进内室,便见榻上慵慵懒懒的倚着一少女,她松散的挽着一个发髻,只斜插着一支玉簪,看起来应是匆忙扎起来的。
她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一个哈欠,眸中水雾粼粼,瞥见他们倒也不怕,只轻轻抬起下巴,神色噙着两分冷傲。
少女生得极美,但因年岁尚小,明艳之中又不失少女的娇俏,那两分傲气便也成了点缀,让人提不起一丝怒意。
少女环胸坐在榻上,冷眸以望,见他们在屋内翻寻无果,冷笑低喃,“真是浪费时间。”
屋内没有藏人的空间,张平正想离开,却忽的瞥见少女身后的床榻落着纱幔,轻薄的藕紫色纱幔以各色丝线绣着花鸟鱼虫的图样,里面掺杂了金丝银线,华光熠熠。
轻纱不知是什么料子,虽能透过光线,但在外面却看不真切床内的景象。
男人驻足,皱了皱眉,抬步行至宋云笙面前,拱手道:“宋小姐请起身。”
宋云笙杏眸微睁,瞪着秋露般的眼,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本小姐会在床上私藏盗贼?
你……你要置本小姐的闺誉于何处?”
宋云笙似是气急了,眼眶泛红,眸中水雾萦绕,似随时会凝结成泪珠,潸然落下。
男人总是对女人的眼泪毫无办法,尤其还是面对一个貌美如仙子般的少女,饶是锦衣卫这般的冷血心肠,也不免多出了些许耐心。
“职责所在,还望小姐配合!”
张平以为宋云笙还会再闹上一阵,本都想好了恐吓的说辞,谁知宋云笙却“腾”的站起身来,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却如小兔子般毫无攻击力,“随你看,但若是搜不出坏人我必让我父亲弹劾你!”
说完,宋云笙赌气似的唰啦一声扯开了帘子,张平趁机向里望去,床上只有两个锦枕,一床微有凌乱的被子,别无他物。
张平笑了笑,换了一副脸色,和善道:“小姐言重,吾等自然不会怀疑小姐,不查也罢,叨扰小姐了!”
宋云笙不看张平,心口起伏不止,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张平也不愿再与骄纵的小丫头多话,拱了拱手带人离开。
直至院中人声远去,重归了宁静,宋云笙眼中的水光才逐渐淡去,直至虚无。
“小姐,锦衣卫走了!”阿芙一直目送锦衣卫离开别院,确认他们离开后才回来禀告。
宋云笙这才松了口气,忙翻身坐起,将床上的被褥挪开,打开了床榻最内侧的暗格。
这梨花木床乃是二表哥亲自设计的,他向来喜欢机巧之物,当时还与她颇为自得的炫耀了一番,说这暗格隐蔽,非精通机关之人难以发现,不但可以用来放贵重的珠宝,甚至藏个情郎也不在话下。
当时她被气得羞恼不已,没想到现在竟当真用来藏人了。
宋云笙打开暗格,正欲将昏迷的苏牧从里面拖出来,孰料,暗格打开的瞬间,竟蓦然对上了一双清冷凌厉的墨眸。
眸光如刃,满是探查,似能将她层层剥开,暴露无遗。
宋云笙:“……”
她现在再将暗格合上还来得及吗?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无言,半晌,宋云笙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您要出来吗?”
苏牧:“?”这不是废话吗?
看着苏牧眸中的愠怒之色,宋云笙抿抿唇,上前欲将苏牧拉出来。
苏牧中了她的迷药,身体还未恢复行动能力,他能醒过来已经让宋云笙十分惊讶了,毕竟那剂量连老虎都受不住。
宋云笙俯身抓住苏牧的肩膀,却发觉他稳如小山,根本拉不动,这才想到方才情急之下她是一脚将昏迷的苏牧踹进去的……
这下子好像更尴尬了。
“要不我……我找婢女一起拉您出来吧。”
“不必。”苏牧眼中显然划过一抹厌嫌之色,他不喜别人触碰自己,便冷冷道:“手中既有毒药,难道便没有解药?”
宋云笙这才恍然,忙道:“有!”
她翻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一个黑漆漆的药丸,见苏牧望她的目光满是探查与怀疑,宋云笙平静的解释道:“我对阁下没有恶意,如若不然也不会费心相救。”
宁王先前一直留在封地,她不能暴露自己认得他的事实,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甚至还会被怀疑她别有居心。
苏牧垂了垂眸,方才在暗格中他便已经醒了,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数,但凡她有不轨之心,完全可以将他交出去。
再看着自己身上包扎整齐的纱布,她的确是在救治他,至少现在是的。
一番权衡后,苏牧默许了。
宋云笙心头微微一松,忙将药丸送至苏牧唇边。
两人相隔甚近,苏牧甚至能看到她粉嫩面庞上细微的绒毛,犹如熟透的蜜桃,水灵剔透,泛着玉般的光泽,似瓷娃娃一般。
柔夷莹白纤细,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指甲未染,露出原有的浅粉色,如一片片初绽的桃花。
她捏着药丸,送至他唇边,他甚至能闻到少女指尖淡淡的香甜气息。
药丸入口,她的指尖却躲闪不及,如柳絮一般轻轻拂过他凉薄的唇间,漾起层层酥麻的痒意。
她却似毫无察觉,眸中依然一片澄净。
苏牧离开暗格,撑案而起,宋云笙瞳孔猛地一缩。
方才一心医治苏牧,再加上锦衣卫的闯入是以她未来得及分神想其他的事。
如今才发觉,苏牧的上半身几乎不着寸缕,只半边身子裹缠着雪白的纱布,男人劲瘦的胸肌线条半掩半露。
他未束玉冠,墨般的乌发如上好的锦缎散落在他的肩背上,有一缕发丝贴着他分明的下颌垂落而下,好一幅活色生香图……
宋云笙白皙的脸蛋瞬间涨红,犹如染了海棠花汁,淡却了原有的清冷,慌忙的避开了眼神。
“我的伤是你医治好的?”见她这般模样,苏牧开口问道。
荣云笙未再抬头,只轻轻应了一声。
闻言,苏牧挑了下眉,“既是如此方才应看得更为仔细,此时何必觉得羞怯了?”
宋云笙:“……”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方才为苏牧疗伤她的确什么都看了。
但身为男子,怎能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就不能考虑一下女孩子的心情吗?
有点气……
少女似是有些不开心了,粉嫩的唇边轻轻抿成一条细线。
苏牧凝眸看她,少女的脸好似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极为丰富。
苏牧瞄她一眼,轻猫淡写的又给了她一记重击,“锦衣卫已走,还要与我同榻?”
“嗯?”宋云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此时竟还坐在床榻上,虽说这拔步床非常宽敞,足够三四个人睡在上面,可这也改变不了这是一张床的事实。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了,竟还同榻而卧,宋云笙不相信世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
但在这一刻,宋云笙忽的想明了一件事,怪不得上辈子直到她死宁王都未能娶到王妃,就算他貌若谪仙,但这性子可真不讨喜。
宋云笙故作镇定的下榻穿鞋,福身一礼,淡然的走出屋,却不知面上的红晕早出卖了她。
被留下来照顾苏牧的阿芙更是欲哭无泪,小姐不讲究啊,竟把她一个人留下来,她好怕,呜呜呜……
苏牧视线冷冷扫过阿芙,阿芙登时被苏牧身上的威压吓得软了腿。
“过来回话。”
阿芙乖乖抬步上前。
“她为何要救我?”苏牧心知那个少女心思敏捷狡猾,问也问不出什么,倒是不如从她的身边人下手。
阿芙畏缩的低下头,不敢回话,只在心里暗暗纳闷,她自小跟在小姐身边,什么贵人没见过,为何一看这男子就怕的不行?
“没听到?”苏牧音色冷沉,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千斤重石压在了在阿芙心头,甚至让她一度腿软。
阿芙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在触及苏牧那双深渊般的墨眸时,她终是没能承受得住苏牧的威压,全盘托出,“因为小姐说您长得好看,她不忍心!”
苏牧:“……”
他想到了所有可能,唯独未料到竟是这么个缘由……
第4章 死敌
兹事体大,宋云笙只信得过阿芙,便将她留在了别院,自己先行回了宋府。
坐上马车,不知是因为前世所受的打击太过沉重,还是方才的紧张情绪得以舒缓,宋云笙竟渐渐阖眼,入了梦境……
梦境中正值寒冬,天空飘着细雪,入目皑皑一片。
两个侍卫一路拖行着她,她满身是伤,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衫上渗出斑斑血迹,惨白的雪地上留着一条鲜红刺目的血痕。
“贵妃娘娘,人带来了。”
两个侍卫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粗鲁的将她扔在雪地上。
她吃痛的闷哼一声,冰冷的雪地让她下意识蜷缩起了身体。
身前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宋云笙费力的睁开眼,望见的是一双点缀着硕大南珠的蜀锦绣鞋,再而是一张温婉美丽的含笑面庞。
这是新帝的贵妃,也是她的长姐宋安然。
可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惜,反是噙着融融笑意,弯唇道:“长安难得下雪,我想着三妹妹定然喜欢,便特意命人带你出来观雪,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很体贴?”
宋云笙长发覆面,只用一双黑幽幽的眼冷冷望着她。
宋安然见状,反是勾唇一笑,温柔似水的眼中噙着满满的恶意,“三妹以前最爱看雪了,对了,本宫还记得三妹最喜欢堆雪人了是吗?”
语气微顿,笑意愈加阴冷,幽幽道:“唉,若能有一个如三妹妹那般貌美的雪人儿该多好,毕竟咱们宋府三小姐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儿呢!”
宋安然身边的宫婢碧草走上前,躬着身讨好道:“娘娘,既然三小姐喜欢玩雪,那不如将三小姐放进雪人中,想必三小姐定然会十分开心。”
宋安然忍俊不禁,抿唇笑起,“不错,那便由你去伺候吧。”
碧草走上前,拨开宋云笙的长发,露出了一张疤痕纵横的脸,碧草冷笑道:“贵妃娘娘体恤三小姐,三小姐可要感恩戴德,莫要辜负了娘娘的好意。”
宋云笙冷冷看着碧草,她昔日的大丫鬟,如今不但背主,更对落井下石乐此不疲。
见宋云笙在瞪着自己,碧草一巴掌扇了过去,狠狠啐道:“我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还敢瞪我!”
宋云笙眼底泛起血色,是啊,如今的她已是孑身一人,失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她的好父亲任由宋安然对她百般折磨,毁了她的脸,拔了她的指甲,甚至将她母亲的尸体悬挂在她眼前,让她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尸体被蛇虫鼠蚁啃食……
宋云笙忽的低低笑起,血泪蜿蜒流下。
“大胆,你笑什么!”碧草指着宋云笙大声呵斥,宋云笙却突然眸光一凛,骨瘦如柴的身子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毫无防备的碧草扑倒在地。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碧草撕心裂肺的叫着,宋安然未曾料到这般情况,惊恐的向后退去,待侍卫反应过来将宋云笙拉开时,却赫然发现她的嘴里竟还叼着碧草的半只耳朵。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宋安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花容失色,怒吼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侍卫的拳脚狠狠砸在宋云笙身上,她却咬着牙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静谧的宫中传来刀剑相碰的声响,还有厮杀的惨叫声。
宋安然脸色一变,颤声问道:“怎么回事,宫中怎会如此喧闹?”
话音刚落,便有一满脸血迹的小内侍跌跌撞撞跑来,大声喊道:“娘娘不好了,宁王与废太子带着大军杀入宫中了,娘娘快随奴才走吧!”
“什么!”宋安然大惊失色,双腿一软。
她的荣华富贵才刚刚开始,怎么就……
可此时她已经顾不上这些,提起裙摆便要逃走,却不曾想气息奄奄宋云笙竟突然起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
“啊!!!”宋安然尖叫出声,身后的腐臭味熏得她几欲作呕,她甚至能感觉到粘稠的液体流在了她的手上。
“杀了她,快杀了她!”宋安然近乎疯癫的吼叫着。
侍卫握着剑踟蹰不敢上前,生怕伤到宋安然,宋云笙却是倏然一笑,勾起唇角,在她耳边幽幽道:“大姐姐,陪我一同去见母亲和外祖他们吧,他们一定很想你……”
说完,她抱着宋安然冲向了侍卫,锋利的长剑同时刺穿了她们两人……
……
马车一晃,宋云笙猛然惊醒,眼底泛起浓浓的血色。
她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一路阔步而行来到了金氏的海棠院,甚至来不及等婢女通报,便提着裙摆跑入屋内。
“娘亲!”
屋内的贵妃榻上坐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妇人,发若浓墨,颜若海棠,她闻声抬头,眉目间皆是温柔的笑意,“阿云回来了。”
这一声“阿云”击溃了宋云笙强撑的所有冷静,她扑进金氏怀中,泪水早已潸然落下。
是娘亲,是活生生的娘亲,而不是前世那具冰冷残破的尸体。
“娘亲。”母亲怀中的温暖未能让宋云笙平复心绪,反是让她再难抑制心中的悲痛与委屈,一时竟哭得泣不成声。
见宋云笙哭得如此伤心,金氏被吓了一跳,忙捧起女儿的小脸细细打量,“怎么了阿云,你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哪里受伤了?”
金氏心疼不已,望着女儿脸颊上那成串的眼泪珠子更觉心如刀绞,急得眼眶也有泪光泛出。
赵妈妈也忙过来询问,“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怜见的竟哭得这般伤心,快与夫人说说。”
众人围着宋云笙顿时忙做一团,宋云笙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抽噎道:“我没事,我就是想娘亲了。”
“不对。”金氏反倒不依了,“你去永昌侯府玩不过才半日,又不是四五岁的孩子,怎么会因为想我就哭成这般模样?
快与娘亲如实说,不许瞒着掖着。”
宋云笙心中满是苦涩,哪里是半日,分明是隔了两世啊。
“三妹妹,你这般模样反倒让母亲挂心,快别哭了,好好与母亲说说到底怎么了?”
轻柔的少女声让宋云笙浑身血液凝结,犹如落入了寒潭冰窟,心底恨意翻涌似化作一柄利刃,欲要穿破说话之人的胸膛。
宋安然行至宋云笙身边柔声相劝,原本还在啜泣的少女忽的止住了哭声,她缓缓转首,抬眸望来,眸中的憎恨与杀气让宋安然不由顿住了脚步,心里蓦地生出一丝惧意来。
往日里宋云笙总是用仰慕的目光看着她,如同她的小跟班,何时有过如此凌厉的眼神。
宋安然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问道:“三妹妹你怎么了,可是在侯府里出了什么事?”
宋云笙敛下眸子,掩下眸底的恨意,拿起帕子一点一点擦干脸上的泪。
“我没事。”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意,绵软无力,听得人心尖都要化了。
见母亲忧心,宋云笙牵起一抹笑,小声道:“让母亲忧心了,女儿只是有些吓到了,并没有受伤。”
宋云笙将沈蓉落水一事尽数道来。
金氏闻后也是后怕不已,忙将宋云笙搂得更紧了一些,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抚,“乖囡囡,不怕不怕啊,没事的。”
宋安然眼中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讶然,却被一直盯着她的宋云笙望个正着。
宋安然果然是知情的!
甚至还与她那位好父亲有分不开的关系!
“幸而三妹妹无事,真是万幸。”宋安然浅浅笑起,无不庆幸欣慰的说道,任谁看去都是一位疼爱妹妹的好姐姐。
宋云笙心中冷笑,姐姐的演技这般好,她这个做妹妹的自也不能示弱。
宋云笙也收起了眸中的凌厉,垂眸颔首道:“方才蓉儿落水真是将我吓坏了,我正要喊人求救,幸好沈世子恰逢此处,将蓉儿救上了岸,只是……”
“只是什么?”金氏搂着宋云笙,耐心问道。
宋云笙咬着嘴唇,忧愁道:“沈世子将蓉儿救到了岸边,可岸边尚有一众年轻公子……”
后面的话宋云笙没说,但金氏也已了然,如此一来沈小姐的清誉定然有损。
以前觉得永昌侯的沈世子是个沉稳的,此番做事怎的这般没分寸。
宋云笙轻轻叹息,“沈世子想必也是关心则乱,未等我们说话就带着蓉儿游回了岸边,我赶到时蓉儿发髻凌乱,连模样都看不清了,真是可怜。”
宋云笙似只是随口一说,却让金氏心中一凛,心底泛起一抹不好的猜测,面色凝重道:“阿云,这两日你在府中好好待着,永昌侯府……先不要去了。”
似是察觉了金氏神情的变化,宋云笙仰起头,茫然问道:“这是为何?”
金氏垂首望着女儿纯净的眸子,只安抚道:“再过几日便是平乐长公主的寿辰,娘给你们准备了新的衣裳首饰,这两日让人送来给你们挑。”
宋云笙闻此乖乖点头,轻轻道了一声“好。”
宋安然却蹙蹙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云笙,三妹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用过午食,两姐妹一同离开了海棠院,宋安然侧眸看着身边的少女,想了想,开口问道:“三妹妹,怎么不见阿芙与你一同回来?”
“蓉儿说她喜欢我画舫上的珠帘,我让阿芙去别院帮我找出来,下次好带给她。”宋云笙面不改色的回道。
少女明眸皓齿,目光皎皎,清澈的眸如碧水一般。
宋安然见状,笑了笑,“原是这般。”
应该是她想错了,宋云笙心思简单,方才的话想来也是无意。
“大姐姐。”少女轻轻开口唤道,“大姐姐可要在长公主的宴席上抚琴?”
越国民风较为开放,权贵间的席宴上多会让年轻的公子小姐展示才艺,意在让年轻人彼此熟识,若有投心对意的,便会请父母代为打听,若能促成良缘,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前世宋安然便是一曲成名,不但得了才女的美名,还如愿做了昭王侧妃,盛极一时。
而那时的她正躲在房里暗自垂泪,两人同为姐妹,境遇却千差万别。
“三妹妹有什么事吗?”宋安然语气虽然温和,但眼中隐有探查之意。
宋云笙仿若未觉,只轻声细语的道:“没什么,就是听蓉儿说长公主最喜欢的琴曲是凤求凰,可惜我们两个琴艺平平,根本弹不好那么难的曲子,若是大姐姐便一定可以。”
少女眼中的仰慕崇拜让宋安然收起了疑虑,温和笑道:“这曲子本就晦涩难弹,你们两个年纪尚小,弹不好也没什么,不必气馁。”
“嗯。”宋云笙颔首应下,眉眼弯弯。
多么温柔体贴的姐姐啊,前世的她便是被这样的温柔骗得家破人亡啊!
辞别宋安然,宋云笙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明嫣院,院落虽也精巧别致,但与别院的珍玥阁相距甚远,甚至显得十分穷酸。
宋清君是翰林院大学士,乃是清流一派,也是金家老爷口中的穷酸户,明嫣院能有如今这般还都是靠金氏自掏腰包。
但因宋清君不喜奢华,是以这院子修缮的也只算精致典雅,远没有珍玥阁华贵。
宋云笙看着这个自己前世曾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打从心里觉得厌恶,如若可以她真想带着娘亲离开这里。
倏然,宋云笙眼睛一亮,为什么不能呢?
她都能重来一世,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只要慢慢筹划,她早晚会让母亲看清宋清君的嘴脸。
宋云笙遣散了所有的婢女,将自己关在房里,专注的摆弄着满桌的药材,直至天色渐暗金氏派人来唤她去用晚膳才堪堪停手。
宋云笙迈入正堂时,便见宋安然正与宋清君在说着什么,宋清君满眼慈爱笑意,一派其乐融融。
他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在触及宋云笙的瞬间笑意一下子就淡了,“怎么来得这般晚,竟还要你母亲派人去唤你。”
宋清君虽已至中年,但相貌依然儒雅清俊,只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对她一向严厉。
前世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好,可现在想想,心中不喜,又哪里会分出半分温柔呢。
金氏为宋云笙说请,“阿云今日在侯府受了惊吓,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宋清君不赞同的道:“不管怎么说,礼不可废。你再这般娇惯她,日过后嫁入婆家岂不让人笑话?”
“那种人家我还不会把阿云嫁过去呢,若是真心待我们阿云,那她如何做都是好的!”金氏对此显得莫不在意。
宋清君面色有些不悦,幺女不似长女知书达理,依他看便是欠规矩。
“三妹妹,来这边坐。”见两人起了争执,宋安然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宋云笙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连忙坐了过去。
宋清君瞥她一眼,冷冷道:“我方才听你母亲说了沈小姐落水一事,你们两人素来交好,明日你备些礼去侯府探望。”
“可母亲说这几日先不让我去侯府。”宋云笙垂眸抿嘴,小声回道,看起来十分畏惧宋清君。
“为何?”宋清君疑惑不解的望向金氏。
金氏不想在孩子面前说太多,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头,又道:“这汤味道不错,我给老爷盛汤。”
宋云笙忙站起身,细声细气的道:“我来给父亲盛吧。”
她捧着汤碗,小心翼翼的送到宋清君桌前,眼中既有敬畏又有孩子对父亲的讨好之意。
见她乖顺,宋清君眉目舒展了些许,接过汤碗抿了一口,却未瞧见宋云笙垂首时微微翘起的嘴角……
这汤的妙处可不仅仅在味道上呢!
第5章 爱慕
用过晚膳,屋内只剩下宋清君与金氏,宋清君这才询问起方才之事。
金氏眉心微蹙,叹声道:“我也说不好,或许是因为上午出了那样的事有些心里不安,而且我总觉得那永昌侯府的沈世子做事太欠考虑,若今日是阿云落水……”
她简直不敢想象!
宋清君眸光闪了闪,但见金氏脸上没有异常,只噙着点点忧虑,这才舒缓神色,正欲开口相劝,忽觉腹部一阵剧烈的抽痛,来不及说上一句话,撑案而起,拔腿便向外跑了出去。
“老爷,您怎么了?”金氏起身询问,宋清君却只留下一道残影。
明明是文臣,却跑出了武将的速度。
整整一夜,宋清君跑了七次茅厕,若非顾及文人风骨,他当真恨不得睡在恭桶之上。
这一夜宋云笙睡的还算安生,次日一早在听闻府里请了郎中,宋清君又告病修养时,粉嫩的唇瓣轻轻翘起一抹弯月般的弧度。
若非怕官府查到她身上,她真想将泻药换成砒霜。
宋云笙梳好装便欲出门,宁王的伤势不知如何了,虽然她很想远离毒舌的宁王,但想着送佛送到西,她还要再去看看才行。
“小姐,您要出门吗,奴婢陪你同去吧。”碧草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开口道。
宋云笙扫她一眼,碧草是宋府的家生子,与阿芙都是她的大丫鬟,也是她以前十分信任的人。
可碧草在前世帮着宋安然折磨她时,可丝毫未念主仆之情。
宋云笙目光锐利,语气冰冷,“不必。”
在一个奴婢面前她还不必掩饰什么。
碧草被宋云笙突如其来的冷淡搅得心神不宁,细细琢磨了许久也未想到自究竟哪里得罪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定是阿芙在背后说了她的坏话,否则小姐怎会如此。
阿芙还不知自己被人记恨了,见宋云笙来了如见救星,泪眼婆娑,“小姐,您可算来了,奴婢想死您了!”
看着阿芙憔悴的模样,宋云笙吓了一跳,照顾病人这么辛苦的吗?
反之,苏牧并未留阿芙在身前伺候,早早便遣她离开,是阿芙自己晚上噩梦不断,一想到苏牧那双泛着冷芒的眼睛,便梦到自己被他抹了脖子。
“小姐,奴婢想回家,奴婢害怕。”
看着眼泪汪汪的阿芙,宋云笙拍了拍阿芙的肩膀,语气温柔,“没事的,胆子小练练就好了”
说完便叩门迈进了屋内,只留下阿芙苦着一张脸如丧考妣。
苏牧半倚着床榻而坐,手上拿着一本略略泛黄的书册,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在轻薄的纸页间捻动,美若画卷。
苏牧听到响动,也不过抬眸望她一眼,便再度将视线移回了书卷。
屋内静默,宋云笙只得先行开口打破尴尬,“不知阁下在看什么书?”
苏牧瞭她一眼,抬手晃了晃书册,宋云笙眯眸去看,待看清封面上的字,柔嫩的脸蛋瞬间绯红一片。
风流将军俏寡妇……这不是她前世看的话本子吗?
羞恼之下宋云笙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一把夺过苏牧手里的话本子,抿唇皱眉道:“阁下堂堂一个大男人,怎好来翻这种书!”
苏牧轻挑眉心,冲着床边的多宝阁抬了抬下巴,声音冷若寒玉,“难道你这里还有其他的书?”
宋云笙侧眸看过去,面颊顿时犹笼红霞,仿若熟透了的苹果。
她这里好像的确没有正经的书……
宋清君自诩清流,不允许宋云笙看这种有损斯文的东西,可小姑娘哪有不爱看故事的,前世她便将珍玥阁做为自己的秘密基地,这多宝阁上虽没放奇珍异宝,但都是她多年所藏,给金银珠宝都不换的那种。
“咳咳。”宋云笙轻咳两声,岔开了这个对自己无利的话题,“阁下的伤势如何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牧抬手抚了下伤处,虽仍作痛,但已无大碍。
想到所受的伏击,苏牧眸光一凛,他初回长安便送给他如此厚礼,来而不往岂不显得他失了礼数。
察觉到宋云笙的目光,苏牧掩下了墨眸中的冰冷杀意,恢复了原有的淡漠凉薄。
宋云笙也不在意,只将几个精致的瓷瓶放在桌上,耐心的一一讲解道:“这是金疮药,若是阁下不慎牵扯到伤处可以用来止血。
这是止痛散,小女虽为阁下缝合了伤口,但疼痛难免,这止痛散可以缓解一二,还有这个……”
虽然他们未曾有过交集,宁王剿灭昭王一党也是为了己方的利益,但对她来说宁王依然是恩人,否则上辈子她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少女貌美无双,声音清甜,如同花心上的清露,她仔细又耐心,即便面对他的冷漠也无所动摇。
宋云笙语落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苏牧若有所思的打量,她心中无奈一笑,看来宁王对她还是怀疑的。
宋云笙正想着,一直沉默未语的苏牧突然启唇,凝眸望着她,声如冷玉,“你做这些当真只是因为倾慕于我?”
宋云笙:“……”
“阁下为何这般说?”宋云笙不解蹙眉,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愣。
苏牧却收回了视线,没再多语。
他虽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但他知道女子都好颜面,这少女又帮过他,不管怎么说也不该让她难堪。
他自己守着原则便是了。
见苏牧不语,宋云笙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只好压下不提,将提前备好的食盒放在了桌案上,“这是我为阁下带的一些小菜,阁下若不嫌便请用一些。”
说完,宋云笙躬身福了一礼转身离开。
苏牧抬眸扫了一眼食盒。
食盒里装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且多为补血益气之物,可见是用了心的。
苏牧眼帘微动,她对他倒是用意颇深,看来改日还是要与她说清,莫要让她会错了意,白白浪费心血。
……
宋云笙照常来海棠院为金氏请安,宋清君在家养病,宋安然便立在床前伺候。
但实则不过是婢女端茶倒水,宋安然只需过一下手,将药碗递交给宋清君而已。
见宋云笙走进内室,宋安然忙起身道:“三妹妹回来了,外面暑气正热怎好这个时候跑出去玩,快来喝杯凉茶降降火气。”
宋清君闻言脸色微沉,拧眉对宋云笙道:“为父身体抱恙你竟还有闲心跑出去玩乐,看看你大姐姐,早早便来了床前照顾。”
宋云笙粉唇一抿,委屈的埋下了头,声音更是娇弱委屈,“女儿听说父亲抱恙,特意去云芳斋给父亲买了腊肉粥和点心,这才回来的晚了一些……”
云芳斋内的吃食皆极为讲究,且每日限时限量,先到者先得,不管是哪家权贵想吃云芳斋的东西都要一早派人去候着,无一例外,而且能不能吃到还要看运气。
金氏接过食盒,心疼的道:“让下人去排着便好,午时正热染了暑气可如何是好。”
“婢女不晓得哪些东西好吃,女儿担心若是我要的卖光了,她们再不知变通空手而归。”宋云笙轻声说道,杏眸早已盈盈含水,却被她强自忍下。
她自不会为宋清君这般费心思,不过是担心苏牧贵为王爷口味刁钻,这才让刘叔排队为宁王买了些饭菜,给宋清君的这些就是为了堵他的嘴,顺手而为。
果然,宋清君不说话了,低头喝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可宋云笙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她紧抿着粉唇,眸中笼着雾气,似是随时都能凝结成泪珠,“我只是怕父亲胃口不好,才去的云芳斋,真的不是为了出去玩……”
宋云笙泫然欲滴的可怜模样已让金氏软了心肠,可她却不止于此,继续含泪低语道:“女儿心知自己蠢笨,不如大姐姐聪慧,也不如大姐姐贴心讨父亲喜欢,可女儿心里也时刻记挂着父亲……”
宋云笙一字未指责宋清君与宋安然,但任谁听了心里都不舒服,尤其是金氏。
虽说她对宋安然这个继女一直很疼爱照顾,但在做母亲的心里自家孩子当然是最好的,哪里就蠢笨不讨人喜欢了。
况且宋安然只是站在床前递一递杯子,自己的女儿可是一大早便出去排队,回府之后却劈头盖脸得了一通指责,这让金氏心里泛起了一抹不悦。
宋云笙低垂着头,没人能瞧见她扬起的唇角。
她无法一下子揭露宋清君父女两人的丑恶嘴脸,但只要在母亲心里划出一道裂痕,假以时日她便能让这条裂痕变成嫌隙,直至让母亲彻底看透宋清君的虚伪凉薄。
宋清君没想到一向嘴拙的小女儿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见金氏面露不满,宋清君忙道:“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你与安然都是我的亲女儿,哪里会分远近亲疏。
我也是因昨日永昌府一事心生后怕,这才不想让你独自出门。”
宋云笙闻言抬起头来,轻声询问,“真的吗?”
宋安然也忙上前挽起宋云笙的手,柔声笑道:“自然是真的啊,三妹妹生得这般漂亮可人,莫说父亲母亲,府中姊妹哪有不疼你的!”
宋云笙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破涕为笑,单纯得如同一个好骗的小孩子。
金氏虽未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扎了根刺,不甚舒服。
姐妹两人又陪着宋清君与金氏说了会儿话才一同离开,待分开后,宋云笙悄然折身绕了个圈,刚行至宋安然的芳华院便听到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且弹奏的琴曲正是《凤求凰》。
宋云笙勾唇笑笑,眼中闪过一抹锋芒。
宋安然如此听话,如此也不枉费她精心为宋安然准备的厚礼,寿宴之上她定会帮着宋安然“一鸣惊人。”
第6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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