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岛屿终会找到海,
慢慢亦漫漫。
她在窗外坐了多久?
在没有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的无趣水泥迷宫中,像老树扎根般长久地坐在这里,是怀着怎样的希冀,等着怎样的人。
我家住在毫无特色的老式小区里,从窗外看去,除了层层叠叠的楼房和在风吹雨淋中生锈发白的晾衣杆外,便只有飞过的雁群与人群给这从多年前开始就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一隅增添些生气与颜色。
窗外总有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是生疏而得体的样子,或漫步或紧促,奔向我所不知的,各自的生活里去。
这些人是流动的电影画面,千姿百态,从未完结。
唯有一个老人,她从我们一家搬到这里开始,就和那几棵不算高大的树一样,成了一帧停滞的胶片。
时光荏苒,十几年过去,新房成了旧房,小树成了老树,新人成了故人,生人成了熟人。
我从邻居的家长里短间听到了无数版本的她的故事,只是从未去亲自证实。
有人说她死了男人以后就疯了,儿女双全却没一个愿意赡养;有人说她结婚这么多年却一直没孩子,怕不是有什么病;还有人说她有癔病,成天坐那儿等一个死人……
妈妈说我们搬来时,她一头秀发乌黑,不过夹杂几根银丝,如今她满头白发,岁月饶人,即使脸上布满皱纹,她看起来仍是极美的。
她脾气暴躁,有八卦大妈对她指指点点,她毫不客气地挥起扫帚赶人,但她对孩子又是极宽容的,积蓄不多,但总愿意给孩子们买一罐子糖分着吃。
兴许是觉得她孤家寡人很可怜,我没事儿总去找她闲聊,不是些嘴碎的家长里短,她也没有这些可聊。
我只是去跟她说我对某事的想法、观念,她也不像个老一辈那般迂腐顽固,我提出的很多新潮思想都能被她接受,甚至有她的看法,因此我也很喜欢跟她聊天。
但我始终不敢问她为什么坐在这儿,曾问过的人都和她大吵一架,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本不想去碰她的忌讳,只是随口一问:“你在等人吗?”无心之问却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是呀。”
“那,你在等谁?”“我在等谁呢?等谁呀……哦!我在等我的先生呐。”
“你先生去哪儿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吧……他其实已经不在了,但我得等他回家呀。”
这个回答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又是最合理的答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和别人坚持说先生没死,又为什么告诉我实情,她好像清醒地沉溺在一个梦中,用一生回馈短暂的深情。
这不过是个小小插曲,之后几年,那几棵树粗壮了不少,枝桠也开散了。
年复一年地新生又枯黄,小区里的墙也换了好几次颜色,人来来往往的,她还坐在那里,告诉我在这越来越快的时代里,平淡而深刻的地久天长仍然存在。
我每天都能在窗外望见她垂垂枯朽的身影,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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