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裸婚

作者：吴明云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而后心一直在隐隐作痛。”

“你岂止是被青春撞了腰，你还折断了肋骨，而后忍着疼痛，跪着爬行了大半生。”

“是的。”我轻声默许。

我又打开了日记本，看到了几年前和闺蜜萱子的聊天日记，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仍是痛的。记忆又清晰起来，飞回了那个曾经阳光灿烂的青春时代。

十九岁那年，我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孩。那时的我，正在市里一所中专学校读书。那个男孩，比我大七岁，在市里的一家单位上班。我们并不了解，但他疯狂地向我展开了追求。一封封甜蜜的情书，一句句火辣辣的誓言，狂轰乱炸般轰向了我。

那时的我，本是心高气傲的。对学校的其他男生都看不在眼里。他门向我恭维，向我献好，想方设法地接近我，但都被我以各种理由婉言谢绝了。我心里有一个完美的王子形象，他高大，英俊，善解人意，和我相濡以沫。我的眼里满是少女的憧憬和浪漫，容不下一丁点瑕疵出现在我眼前。

而此时那个男孩出现了。说实话，他看起来并不出众，也不优秀。瘦瘦高高的，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说话很柔弱的样子，并不是我心目中男朋友的模样。

他走近了我，用一种成人的关怀靠近我。起初，我有点害怕，我看到了他眼中火辣辣的渴求的目光，感受到他的目光能穿透我身体的深处。我不敢与他对视，仿佛我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一相撞，我便会将自己焚烧成一堆灰烬。他仿佛看穿了我的眼神，看穿了我的五脏六腑，大胆地急切地摧毁着我幼稚的目光和灵魂。

我退缩了，内心被一点点地击溃，心中曾描绘的白马王子的形象在一点点地消失。我的心里像一只惴惴不安的小兔在狂奔乱跳。我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终究会成为他的俘虏的。但我确实对他不甚了解，不甚喜欢。可事实是，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占据了我的整个心脏。

我想逃避，可内心也真真切切地渴望有一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他像一个卡点的保镖男友总是在我无法预料之时准时出现。他显得温文尔雅，又显得独断专横，他的频繁出现，吓倒了学校里其他追求我的男生。他们自觉地退让，自觉地让出了追求我的权力。于是，顺理成章地他成了围绕在我身边的唯一异性。

我们认识不久后，一个星期天，他邀请我去他们单位看看。于是，我坐上了公交车，倒了两次车，来到了他所在的单位。他的单位并不大，周围是一些错落有致的楼房，一栋单身宿舍楼伫立在院子里。他把我领进宿舍，宿舍里看起来比较整洁，我们就坐在他的床上轻轻地说着话。过了一会，他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亲吻我。

我心里乱极了，想要推开他，他却又使劲地抱紧了我。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喃喃地说：“小宁，我爱你。嫁给我吧！”

我整个人都蒙了，猝不及防的表白让我不知所措。我说：“别这样，让我想想。”我使劲挣脱了他的双手。

晚饭后，他带我出去散步。他向我不停地许诺，承诺会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路灯下，我看到了他充满热情和期盼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心中的防线在一点点地撕破。

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那次我去他们单位，或许今生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集。骄傲的我会再次抬起高傲的头，目空一切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然而，他的侃侃而谈，他的霸道和专注，让我注定相信了他。我知道，我已经把自己一生的幸福赌在了他的身上。

母亲知道了我们的事后极力反对。她告诉我，他的条件很一般，你的年龄还小，想法单纯，等过几年再谈恋爱。父亲也告诫我：我看他不靠谱，你不能草草地就决定了自己的一生。可我不听，倔强的我任性着，父母越阻拦，我的勇气越大。

我认为他虽然条件一般，但我们还年轻，我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会好起来的。我不是那种物质金钱主义者，我信奉苦尽甜来的那种爱情。我对爱情充满了幻想，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就这样，我们磕磕碰碰，分分合合，经过了几年的恋爱，在周围亲戚，朋友，父母的一片反对声中，我们两个结婚了。

其实是裸婚。他的父母不在本市，我们两个人的单位相距甚远。为此，我们租了一间房。他的工资不高，生活的大多用品都由我来支付。我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我从来不多过问他的私事，也避免谈一些敏感的话题。我要极力维护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丈夫的尊严和体面。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只想拥有一种简单，安稳的生活。

婚后的日子起初是幸福的。但不到三个月，他就调到了外地工作。他说，我们需要更多的钱，他说他需要更体面的工作，他说男人在家庭中总不能比女人挣得少。我说他是大男子主义。他说这是社会现实。终于，我拗不过他，他去外地工作了。

我眼里满是憧憬，期待着他带给我的惊喜。可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却是支离破碎。

他到了新的工作环境，认识了新的朋友同事，他的潜能得到了应有的发挥，他的周围出现了一些爱慕者。他沉浸在了自己新的生活和喜悦之中。他开始沾沾自喜起来，他开始狂妄自大起来，他忘乎所以，他忘记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我和孩子在等着他。

慢慢地，他回家的次数少了，偶尔回家，也是满腹牢骚，对孩子也不理不问。当孩子哭闹着扑向他时，他显出了不耐烦的情绪。他对我说：“我不喜欢孩子。”

我诧异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为什么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他黯然失神，说：“我后悔了。”

我望着他的眼神，仿佛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似的，再也找不到往昔的满怀热情。

再后来，他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我们的吵闹也频繁了，而他再也没有把挣地钱带回家过。孩子越来越大，家里的开销也大起来。我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要把钱带回家。而他总是说，你的工资足够开销了，让我先把钱攒起来。天真的我认为他说的是真的，等哪天家里急需钱的时候，只要他拿出来就足够了。可是，我漫长地等待和希望终是破灭了。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五六年，我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操劳着。而他，却从未向我表达过疼爱。直到有一天，他回来了，理直气壮地向我提出了分手。

我愕然了。

他说：“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时，我的条件很差，周围的人都看不起我。我需要一个人做我的妻子来填充我的虚荣心，来证明我是有能力的，来让周围的人另眼相看。”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选择我做你的妻子呢？”我失声痛哭道。

他淡淡地说：“因为你单纯，想得简单，不论我在哪里，都对你很放心。”

我的情绪奔溃到了极点，脑子里一片空白，瘫坐在了那里。

事后，我们离婚了。我们没有财产纠纷。我身无分文，带着孩子，过着凄苦的单身家庭生活。此后，我常常在懊恼，在反复地问自己：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在他心中，自己竟然只是一个物品，需要的时候拿起，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这一段不幸的婚姻，只给我带来了一个孩子，其余的都是伤痛。

我的人生是悲哀的，在我青春年少之时，我竟然碰到了一个马路求婚者，我于仓促之间，嫁给了他。为了他，我把父母亲人之间的劝告抛于耳后；为了他，我付出了全部的感情和激情去燃烧；为了他，我不辞艰辛地奉献着自己，隐忍者生活的艰难。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他的一句：“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多么讽刺的生活啊，可惜，我的人生不能重来。

我对婚姻有了戒蒂，不再接受来自异性的恭维和喜欢，唯有孩子是我生活的全部。生活中，我没有了曾经的自信和阳光。我把自己用一个厚厚的壳包裹起来，行走在人世间，别人不能也不会轻易触碰到我的内心。伤心无助时，我会在黑夜中默默流泪。

但到了第二天，我又会擦干眼泪，面带笑容。日常生活中，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只有这样，我才会忘记我的疼痛，我的忧伤。有时，我全然忘记了我自己。生活的意义，只知道要努力生存下去。

直到几年前，我的闺蜜萱子来到了这个城市。我们静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我们的身上。她望着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忘记过去？还没有放过自己？”

我说：“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而后，心一直在隐隐作痛。”

“你岂止是被青春撞了腰，你还折断了肋骨，而后忍着疼痛，跪着爬行了大半生。”

“是的。”我轻声默许。“青春是个充满诱惑的转瞬即逝的年代，在那里，我摔伤了自己。如果能重来，我愿意睁开双眼，重新选择。”

萱子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手上。“不必后悔，谁的青春不疯狂？你现在有权利重新选择你的后半生。”

我点了点头。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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