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就常听父亲对我们兄妹念叨祖父定下的一条似乎绝情却又很深情的一条家规:苏氏子女,生儿育女之后,苦死累死不许离婚,绝不能给儿女一个残缺的家。稍长,我那饱读诗书,却一生坎坷的父亲对我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条几十年前的家规,放在今天大讲人权,人性,人道的今天,尤其让今天的年轻人看来,实在是迂腐可笑的事情。
这么多年过去,祖父早已作古,父亲也已经不在人世,可是,每每想起这苏氏家规,我依旧能够感觉得到祖父当年说出这话时候的老泪纵横,满目凄凉。
祖父一生养育成人三子一女,一大家人在一个院子里生活,虽说仅仅是三间北屋的院落,可东西厢房和南屋一应俱全,拥挤却也红火热闹。祖父一生,勤俭持家,吃苦耐劳,怎奈育得不肖伯父,不务正业,事事荒唐。祖母体弱多病,奈何他不得,祖父虽然威严,却也无力管束。苦命的大娘日日以泪洗面,终于忍受不过,改嫁他乡。只可怜我那两个堂兄,本是天真无邪欢乐时,硬生生,一个无了父,一个失了母,亲手足眨眼间天各一方。
都说是福无双降,却怎么好家庭眼睁睁灾难成双。大娘离去不久,我那一向健康的母亲却突发急性败血症,撇下了幼小儿女,年迈双亲。曾经红火热闹的家,猛然间欢声笑语皆不见,只有稚儿哭娘声。无边的凄凉里,多病的祖母也撒手西去。想来,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瞬间苍老的祖父面对满院的哭声,对儿女们立下了这家规吧。
这么多年过去,叔父婶母一生恩爱,家庭幸福。伯父却不思悔改,堂兄终于远奔他乡。我苦命的父亲,用他一生的残缺,一世的坚守,给了我们平安与温馨,也给了姥爷幸福的晚年。做为苏家儿女,我不曾违背父亲传下的祖父的家规,用我自己的委曲求全,给了我的儿女们一个完整的家。
记得年轻时候,因为性格的不和,夫妻们彼此也不懂得忍让,家中经常鸡犬不宁,不思进取的丈夫又赌博疯狂。一次大打出手之后,回家向父亲哭诉。父亲旧话重提说到了祖父的家规,忍不住撇了嘴顶撞:没见你得了多少家产,几句劳什子老话翻来覆去说。思想着如果自己的母亲在,断断不会让自己这般委屈,哭得更加厉害。父亲沉吟半晌方道:真过不下去了也由你,只是想好两个孩子你舍得哪一个。你们从小没娘,是老天爷硬将你母亲夺了去,而今你的孩子没了娘,可是你自己狠的心。爹当日宁肯自己一个人苦熬着,就是怕你们受后娘的气,老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你自己决定舍哪个孩子吧,想清楚了再说。 一句话让我哑口无言,泪流满面。父亲叹息着,记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而今想来,祖父的家规,看似苛责与霸道,实则是要给儿女们维护一份温暖与祥和,要给自己血脉相传的后人们多一份自律,多一种血缘深处的庇护,使生命的始终减少一份凉薄吧。今天,我依旧愿意对我的儿女们说:认真选择,牵手,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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