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林婆
我的邻居,我还没有生下来便已经是我的邻居。
我们两家虽然只有一墙之隔,走动却并不经常。平日里除了大人们出门见面互相打个招呼,就是住在他们家的老奶奶常来找我奶奶聊天。对于孩子,我和弟弟也不会去和他们家的孩子玩,因为我们只和男孩子玩,女孩子太爱哭鼻子。然而他们家没有男孩。
他们家的老奶奶很老,走路时腰弓的厉害,要想不跌跤脖子就得抬的老高,两只鸡爪似的小手在胸前来回扒拉着,两只小脚儿虽然走的急促,却好像迈不开似的慢慢往前倒腾,像个老乌龟。但是喊她老乌龟未免“没有教养”了,奶奶平日里都喊她老林婆,所以我们周边的孩子们也都随着这么叫——如果老林婆也算得上敬称的话。
老林婆来我家总是喘着粗气,黑肿瘦削的脸上不断会冒出新的伤疤,有时还带着没有干的血,像个老巫婆,怪吓人的。所以她只要“唉唉呦呦”的过来了,我和弟弟就会赶紧躲到一边去,看着她像个乌龟似的走过来。奶奶可不怕她,听到她“哎哎呦呦”的声音就把头探出门来,问:“老林婆,小心脚下。她又打你了么?又不给你水喝?感谢神,会好起来的,感谢万能的神。”
老林婆的眼睛就更加灰暗了,但是没有眼泪,一个劲的摇头叹气:“大姐,这回更糟了,就是连饭也不给我吃了。不给我水喝我可以喝生水,饭哪里去吃呢?她还不许我去讨。”
老林婆的样子比我奶奶老多了,但她一直喊我奶奶大姐。奶奶并不跟她计较,马上就会走进厨房去给她热些剩饭菜,之后老林婆就一边哭一边吃饭,拿筷子的干枯的手哆哆嗦嗦的,像是手中捏着的不是筷子,而是几十斤重的铁签子一般。奇怪的是老林婆哭起来还是没有泪,又不会大声的哭,活像个夜猫子在叫,害得奶奶也跟着抹眼泪。
我和弟弟每每看不过去,总会掏出弹弓要射她。但这样做必会遭到奶奶一顿痛骂。看样子奶奶被她吓得太厉害了,我们只好在奶奶看不到的情况下偷偷教训她。但大多也不必我们亲自出马的。通常老林婆饭才刚吃了一半,隔壁院子里那个女人就要大声的骂她:“老东西,又在那边乱说什么?赶快回来,看你回来我不剪下你那嚼屎的舌头!”
老林婆很听她的话,听到这声音马上把剩饭扒拉干净,胡乱抹两把嘴巴,哆哆嗦嗦着回去。接着就是老林婆鬼哭狼嚎。我只记得我被妈妈揪起了耳朵才会这样叫,但也没有叫的这么凶。那个女人的声音却不是先前那般大了,但她也在哭,口中说的什么听不太清,大概就是:“看你儿子多想让你抱孙子,看,你个老不死的看这疤,高兴了吧?你们三个臭丫头也高兴了吧?”接着就是他们家三个从来不会笑的傻乎乎的女儿也哭。看来邻居家里的大人比老林婆还要凶狠百倍。
(二):朱姨
朱姨就是邻居家的那个让老林婆都会害怕的女人。
朱姨平时很少出门,要打瓶酱油也会让女儿去,我们这群孩子很少见到她。印象中她凶得很,从来没有见她笑过。一张脸瘦巴巴的,两只眼睛深陷进脸里,像个僵尸一样,而且神出鬼没,如果被她发现了我们,总不会忘记骂我们这些玩捉迷藏踩坏她家菜园的孩子,还会在我们大人面前告恶状。我们也很害怕她,尽量躲着,从她家门前经过时,离得好远就要静悄悄的才行。
偶尔看到朱姨,她总会挺着个大肚子。奶奶告诉我那是快要生了,说我们这些孩子就是那样出来的。
我不太相信奶奶的这些话,就去问妈妈,然而妈妈也这样说。我问妈妈:“你说我们三个孩子(我还有个妹妹,她也爱哭鼻子,我们从来不跟她一起玩。她也有很多自己的玩伴,但她们也从来不和邻居家的三个女孩一起玩),这个家已经够烦了,朱姨都有了三个了,为什么还要小孩?”
妈妈说:“他们家没有男孩呀?以后不就要断种了吗?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我的确不明白为什么把男孩称为“种”,但我知道了,朱姨也不喜欢爱哭鼻子的女孩,她应该也想要一个不爱哭闹的男孩。
(三):林叔
林叔是老林婆的儿子。奶奶说他在小煤窑里上班。
林叔经常会好几天都不在家,但他只要回到家里,就总是在深夜,而且一定喝的大醉。他会骂骂咧咧的叫门,把门拍的震天响,把我从半夜里吓醒,也害得我爸妈没好气地小声臭骂他一通。林叔进屋之后也不会马上就睡,他总要先和朱姨吵上一架,然后要骂、要打,接着就会传出一大片哭声。
我忽而会听到三个女孩在哭,忽而又是朱姨在哭,要么就是她们一起哭。但这样的时候却听不到老林婆的鬼哭狼嚎了,看来她的儿子做到了妈妈常告诉我的两个字:孝顺。
但这样说又不全对。老林婆偷偷跟奶奶说过,不仅朱姨把她朝死里打,有时吊起来还不给饭吃,就连林叔有时喝醉了酒气不过,也会把她举起来往地下摔。这些跟妈妈说的不一样,妈妈说好孩子是不应该打爸妈的。我信妈妈的。
等到终于没有了人再哭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以为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个好觉了,林叔又开始扯开嗓子乱骂一通了。林叔喝醉酒时骂人和平时我听到的都不一样,高一句低一句就像唱大戏一样,不过比大戏还让人烦听。起初我还会努力去听他到底在骂些什么,听的次数多了,就越是觉得他没有出息。骂来骂去每次总是那样几句话,不会多也不会少,我都可以背得下来了:狗日的看不起我,背地里笑我废物,老子全他妈知道!老子看不惯这些,真的以为我老林一辈子都不会有个男种,就这样断了后?你们他妈的想都别想,我老林顶天立地,想要男种就来男种,来了就是人中之王,憋死你们这些孬种!
真是搞不懂喝醉酒的林叔,啥男种呀?把男孩说的这般难听!我只希望他们家别再大晚上的闹个没完。我要睡觉。
(四):我们、她们、三姐妹
我们,就是我们一群男孩;她们,就是她们一群女孩;三姐妹,就是邻居家的三个女孩,既不属于我们也不属于她们。
三姐妹其实也挺可怜的。她们三个曾经来找过我,想加入我的队伍,和我们一起玩游戏。我虽然是男孩们的头头,但帮里有规矩:不能收女孩。我不能随便破坏规矩,不然以后谁还会服我?但我实在不忍心赶她们走,奶奶经常对我说她们三个怪可怜的,叫我以后玩时要带上她们。我真是左右为难了,最终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举手决定,同意她们三个留下的就举手。
结果只有我一个人举起了手,也就是说我不能带她们一起玩。她们三个还不死心,眼l泪汪汪的看着我,就要哭鼻子了。
我实在无法拒绝,极力在想其他的办法,哪怕让她们先替我们放哨也好。但小兵忽然跳到她们面前,扮着鬼脸说:“还不走,我们才不会要你们呢!我爸说了,你们是怪物,朱姨生了五个孩子就你们三个活了下来,两个大胖小子都被你们克死了。这第六个还会死,因为你们是怪物!”
我爸爸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事情,我们还住的这么近,小兵这小子怎么可能会比我知道的还多?一准是在瞎掰!我正要严厉的批评小兵,三姐妹已经哇哇哭着跑开了,惹得我的兄弟们哈哈的笑。
我后来想,三姐妹这么爱哭鼻子,就让她们加入女孩们吧,正好都爱哭鼻子,她们可能会愿意和三姐妹一起玩。
我找到女孩们的头头小倩,说了我的想法,没想到她还老大不高兴,翻着白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那可不行!我妈说跟她们玩会很晦气的,她们会克死人呢,谁跟她们玩就会让谁以后也生不出男孩!”
她的样子那样严肃,看来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五):地界
爸爸妈妈时常也会为了我们的邻居争吵几句。
他们争吵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我们两家的地界。因为我们两家的院子都因为修建大堤失去了一半,原来的堂屋变成了堤坝,堤坝正对着原来院子的斜面就由各家扎起了篱笆,变成了各自的菜园。常听爸妈说朱姨会在整理菜园篱笆的时候向我们家推进个一厘米、两厘米的,每年都会如此。妈妈总说要跟朱姨一家说个明白,但爸爸总是不让妈妈把话儿挑明。爸爸总说乡里乡亲的,又是近邻,为了点地皮不值得。
大概今年更甚,听爸爸说是十几厘米,好像这个数字超过了对于地皮“点”的尺度,值得把话儿挑明了,因为爸妈把林叔请了出来开始和他理论了。
我们三个孩子站在一边,看着爸妈正有说有笑的和一本正经猛吸着烟的林叔说着什么,朱姨忽然发了疯一样高拍着两手,挺着个大肚子从屋里骂了出来:“千刀杀万刀剐的,皇天在上,谁要是占了你们家手指甲那么大一块地皮,谁不马上撞死在墙上谁是孬种!你们就是看我们家里没有个儿子,瞧不起我们,欺负我们,你们有没有良心了?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更加可恨的是,三姐妹也一起跟出来助阵,站在朱姨的后面涨红着脸,小嘴叭叭地骂的挺凶,都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爸妈刚要解释,忽然“呀——”的一声,老林婆双手握着一根木棍,已经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她本来是要打我爸爸,被爸爸躲了过去,她又忽而冲过来要打我们三个孩子,吓得我们魂不附体,赶紧往远处跑。正担心老林婆就要追上来了,林叔忽然快步向前,一把拉过老林婆,紧接着狠狠一脚把她踹倒在地上。老林婆手中的木棍一下飞出好远,自己也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半死不活的。
爸妈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说:“不争了,不争了,为了点地皮,马上就要闹出人命,至于吗?干脆我们划出地界,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怎样?”
朱姨和三姐妹还在不停地骂着。尤其是朱姨,手拍的更欢,蹦的更高,一口一个杀人了,叫得人脑子疼。不过林叔到底是同意了爸妈划清地界的要求,说:“划清地界当然更加好,免得以后再有人冤枉我们。”
我们兄妹三个本来想看怎样划地界的,但实在不敢走过去,害怕老林婆忽然又跳了起来,抄起木棍打我们。索性躲进屋里,不管他们怎样解决,但我希望是离他们越远越好了。
(六):新生与夭折
我们两家关于地界争吵了之后,联系更加少的可怜,除了老林婆还是经常的来找奶奶,大人们是见了面也不会打声招呼了。
我再也没有带着兄弟们翻过他们家的篱笆,甚至偶尔从他们家门口经过也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朱姨忽然打开门来发现了我们,更怕老林婆又像条疯狗一样拿木棍袭击我们。
这样的日子大概又过去了三两月。
直到那一天,我们正在玩“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远远的听到朱姨家方向闹哄哄的,像是谁家里结婚摆起了大席。
我们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在大叫,嚎的跟杀猪似的;看到朱姨家门口围满了一群大人,闹哄哄的说着什么,就连她们那群小妮子也在围着看。
我们本来害怕老林婆,不敢再走近,但看到自己家的大人们都在,况且小妮子们都不觉得害怕,我们的胆不觉也就壮了起来,探头探脑的走过去。
挤过人群,我看到林叔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猛吸着烟。他也不只是坐着,忽而又会站起来走两步,但一会儿又会坐下去,像我有时候憋了尿,又没空去厕所的样子。老林婆和三姐妹像稻草人一样只是站在门口,呆呆的透过门缝向屋里探头望着。
听大人们说,是朱姨又要生了,接生婆就在屋里侯着呢,没准就会生出个大胖小子。
我不知道生孩子还要大声叫唤的,也不知道这在屋里叫唤的到底是不是朱姨,平时她可就没有这样叫唤过。
我本来想问一问讲的最凶的李叔,屋里忽然就传出来一个小孩尖利的哭声,紧接着就是一个老婆婆扯着嗓门大声招呼着:“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得有六七斤重呢!”
林叔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扔掉手中的烟头,跑到人群这里给大人们递烟,边展开一脸的皱纹笑着说:“大家回吧,回吧,改天一定请你们喝喜酒,一定要来!”
“一定一定”。大人们高兴的应着,却还不肯离开。
林叔发完了手中的烟,扔掉烟盒,说还要去拿,让大人们等,回头正好看见老林婆在推门。其实老林婆听到是个男孩后就一直在推,只是还没有推开。
林叔忽然快步向前,像揪住一只小鸡一样一把拎起老林婆,冲着她龇牙咧嘴的吼道:“你想干吗?”
老林婆吓得浑身发抖,怯怯的说:“我想抱抱孙子。”
林叔猛地一个嘴巴子把老林婆掴出好远,瞪着躺在地上的老林婆吼着:“你那脏爪子想把我儿子给抱死吗?你也想让我绝后么?”
这时抽着烟的和在等烟的大人们忽而都自觉的散开了,各自回家去,只有我们一群孩子还在傻傻的看。
不料老林婆忽然跳了起来,直直的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所有的孩子都惊呼一声,四散逃离。
等到跑远了,才发现老林婆不是在追我们,她是找我奶奶去了。我怕她对我奶奶下毒手,赶紧带着兄弟们返回去,掏出弹弓准备还击。
老林婆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抄根木棍打我奶奶,而是万分高兴的叫着:“大姐,大姐,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呢,我又可以抱孙子了。”
老林婆和奶奶说了一会儿话,高高兴兴的回去了。奶奶却不是很高兴,自言自语说:“可怜的老林婆,但愿孙子会让你抱,阿门。”
老林婆回去后有没有抱上孙子我不知道,只是当天一直都听得那孩子在哇哇的大哭。尤其是到了晚上,别人都睡了,他哭得就显得更凶,怪烦人的。
奇怪的是,好不容易睡了一觉醒来,那孩子就不哭了,可是林叔和朱姨还有三姐妹却哭的不行,倒比那孩子哭的还凶。
到了傍晚,也听不到任何人哭了。我问奶奶,他们家怎么林叔也跟着哭呢?奶奶说:“一准是孩子又没了。哎,作孽啊,作孽啊!万能的神,救救他们吧,阿门。”
没了?林叔一家也太不小心,怎么不好好看着,就让别人给偷了去呢?不管这些了,丢了或许还可以再找的回来,吃过饭我却要和兄弟们去玩了。
我们在离我家不远的胡同口集合之后,我对其余的人说:“知道朱姨昨天生的孩子吗?昨天还哭,今天就没了,被人偷了去了。”
佳佳马上接过话说:“才不是呢,我爸说没了就是死了,和其他两个男孩一样,都得丢到乱坟岗子去。我爸叫我们以后不准去山上玩儿呢,怕招鬼。”
我倒抽一口冷气:死了,死了!奶奶说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要么去见了上帝,要么就要下十八层地狱,多可怕!
(七):永别老林婆
朱姨刚生下的孩子就死了,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林叔还是经常大醉而归,朱姨还是时常弄的三姐妹跟自己一起哭的死去活来。唯一的一点变化,就是老林婆不再经常来找奶奶了。具体的说,是开始一两个月还是常来,往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我们孩子不见了老林婆,自然欢天喜地。大人们也似乎没有太在意,只有奶奶有时还自语两句:“老林婆好久没有来找过我了,不知道她到底过的怎样了?万能的神,一切都好吧,阿门。”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着,不会因为谁的不出现而有丝毫的迟疑。大人们依旧天天工作,我们照旧天天玩着那些玩不腻的游戏。一晃眼已经又过去了很多天,老林婆依旧一面也没有出现过。这期间或许林叔要加班,也没有回来过,晚上邻居家里倒也安静,除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隐约听到传出来痛苦的哎呦声,却又听得不真实,虚无缥缈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我有几次好像听到了,再仔细去听又没有声音,就会吓得用被子蒙住头,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后来我终于没有再听到过这瘆人的声音,睡觉也安稳踏实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我们硬着头皮从朱姨家门前经过,瑶瑶猛然发现朱姨家的茅草屋上落着几只乌黑的鸟,嘎嘎叫着。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鸟,看着倒不像是鸽子。那茅草屋是老林婆一人住的,朱姨一家住的是瓦房,也不知道老林婆何时养的鸟。但是看不到朱姨和老林婆,我的胆子不觉大了一点,偷偷掏出弹弓就要去射。兄弟们看到我去射鸟,也都掏出弹弓去射。不料我们瞄的不准,鸟一只没有打到,全部惊飞了不说,不少石子还弹到朱姨的瓦房上面,砸的噼啪响。
我们看到那些鸟并没有飞远,像鹰一样在茅草屋上面盘旋,有一两只就要落了下来,赶紧又掏出石子打算再射。朱姨忽然冲出门来,见是我们捣的鬼,扯开嗓子大骂:“小兔崽子,看我抓到你们不剥了你们一层皮!”说着就顺手抄起门边的锄头,向我们冲了过来,吓得我们赶紧往回跑。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跟妈妈商量说:“我们虽然关系不怎么好,可人家既然开了口,我不去帮忙说什么也过不去,毕竟邻居好些年了。”
妈妈放下了已经夹起的菜,气呼呼的说:“帮,帮,帮什么帮?这个时候想起我们了,平时吵架的时候,你看她那个要死要活的样子!”
爸爸劝着妈妈说:“她朱姐不好是朱姐,关林姨什么事呢?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着呢,一天福也没有享过,到死也不能风光一回?”
妈妈忽然很生气,说:“风光?随便卷了张破席,抬到山上埋些土,连坑也不给挖一个,也叫风光?死了多久了姓林的和姓朱的谁知道?这要是夏天都该臭在屋里头了。再说腿断了出不了门,到底是不是摔的都还两说,我觉着倒像是打的!现在哭也不哭一声,连送丧的酒席也不舍得办上几桌,真不知道他俩这几十年是吃什么长大的!”
爸爸又说:“看你说些啥呢,孩子听到了不好。咱就这样说定了啊,明天我帮忙去抬。”
妈妈更加生气了,说:“你去你去,你要做老好人没人拦你,我就是要说给孩子们听!”妈妈忽然把筷子来回指着我们三个,说:“你们三个给我听好了,以后等你们都长大了,如果不孝顺这就是个教训,会落一辈子骂名的!”
妈妈平时很少骂我们,对我们这样生气或许还是头一次,吓得我们赶紧低下头去。我心里嘀咕着,说着朱姨家的事,怎么又怪到我们头上了?大人们就是不讲道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奶奶忽然放下了筷子,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吃饱了,你们吃吧。哎,作孽啊,作孽啊!万能的神,阿门。”说着起身回房睡下了。
奶奶平时是我们的保护伞,爸妈只要想对我们发脾气,见到奶奶马上就没了威风,所以我们平时都爱跟着奶奶。现在奶奶去睡了,我们怕妈妈又要对我们发火,赶紧跟着奶奶一起去睡了。
洗漱完毕,我伏在床头,问奶奶:“老林婆是好人吗?她会去天堂吗?”
奶奶犹豫了一下,对我说:“小孩子不要瞎猜,神有最好的安排。阿门。”
我还想再问,见到奶奶扭过头去,我知道奶奶不想再说什么了,只好悻悻睡去。
(八):奶奶
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天气还很凉,要穿上薄线衣才行。这几天忽然又热的出奇,穿上短袖也热的受不了。
我们几个寻思着山上的蝎子一定都该躺在石头下面乘凉了,是时候捉一些来吓吓那些小妮子们,也杀杀她们的威风,长长我们的士气。
下午,我带着兄弟们去了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小山头,远处的高山我们怕累,希望小山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山上的野花正开的烂漫,漫山遍野姹紫嫣红,芳香直往鼻子里灌。我们像是在郊游,一边随意的翻弄着石块,一边畅快的谈笑,反而谁也没有觉得累,甚至放出狠话来,下次一定去高山,这样的小山头实在没有成就感。
即使如此矮小的山头,景色也美不胜收,只是一个个土坟横七竖八的遍布在山上,像是头上被砸出许多的土包,大煞风景。偏偏我们又特别害怕土堆里的东西,所以见到挡道的坟墓必然小心翼翼绕而行之,队伍只能弯弯曲曲的向山顶行进。
我们打算一直这样走到山顶,沿途随便翻看一些石块,如果有幸捉到一些蝎子最好,如果没有也无所谓了,反正今天玩的也挺高兴。
走到半山腰,我们刚刚严肃的绕过一个新建的低矮的土坟,大家又要说笑之时,天玉忽然丢了魂儿似的快步赶上我,扯着我的衣角,结巴着小声说:“那个……那个新坟,好像露出一只手!”
我马上吓的头皮发麻,故作大胆却声音颤抖着责怪天玉说:“你胡说!大白天的你吓唬谁?还是眼花了吧?”
其余的人也已经被天玉的话吓得发抖,又不敢转过眼睛去看,都跟着责怪。天玉马上就要哭了出来似的,委屈的说:“是真的,不信你们看看。”
我本来不敢看,但这一切万一只是天玉在故意吓唬我们,而我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以后我这个老大还当的下去吗?我只好硬着头皮折回身,天宝一把抓住我说:“我和你一起。”
我不知道他是为了证明他弟弟没有撒谎,还是为了给我壮胆,总之我很感谢他。我和天宝打头,其他兄弟们紧紧跟在后面,慢慢挪着步子,来到土坟下坡处,壮起胆子抬眼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土坟已经被雨水冲刷出一个缺口,一角破席露在外面,还有半只胳膊。似乎一辈子也没有换洗过的黑麻布衣服,尽管只可以看到一段衣袖,还有那只青黑的手,露出长长的指甲,好像电视里索命的僵尸一般。这些不明明就是老林婆的吗?难道是老林婆死后变作厉鬼,要来索我们的命吗?当下不及多想,大家没命似的撒开双腿就往山下跑。待我和弟弟跑到家里已是双腿发软,浑身湿透。
我和弟弟咕嘟咕嘟的各喝了一大瓢生水,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恰巧此时爸妈都不在家,我俩就跑到奶奶屋里,哭着告诉奶奶:“老林婆要来索我们的命,怎么办?”
奶奶劝着我俩不要慌,慢慢的跟她讲。待我俩哭着你一句我一句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个清楚,奶奶叹着气说:“作孽啊,作孽。你们别怕,老林婆不会来索你们的命,她这是想抱孙子呢!万能的神会保佑她,阿门。”
我们知道这是奶奶在安慰我们,还是害怕,不住的哭。奶奶就笑着对我俩说:“都是几年级的学生了,有文化的人,一点出息也没有。来,坐近一点,我告诉你们怎么回事。”
我们本来就紧靠着奶奶坐着,现在靠的更加紧了。奶奶两手紧紧握着我俩的四只小手,说:“老林婆的命其实比你们朱姨还要苦呦,一直生的都是女娃,不记得挨了多少顿毒打,有几个女娃刚生下来连一口奶水都没有喝上,送人都没人要,就被她公公扔到粪坑里去了,连乱坟岗子都懒得去。老林婆心里难受呀,可是连哭一声都不敢,哭出来就得挨一顿毒打,只能接着再怀、接着再生,一直到了好大年纪才生下你们林叔。
“你们林叔刚生下来,比一个巴掌大不了多少,大一点的鞋子就可以放的下他。那时好多人都劝老林婆把你们林叔给扔了算了,反正养不活。老林婆是个好样的,死活就是不肯,天天当个宝贝一样伺候着,这不活的好好的吗?等你们林叔稍稍长大了,大概像你们这般大的时候,老林婆更是把他当个宝,自己打不得、使不得,别人更是打不得、惹不得,不论他犯下多大的错,就算动手打了老林婆,她都忍得下。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你们林叔就是从那个时候学坏的。老林婆家里人呢?也不反对老林婆疼自己的儿子,毕竟你们林叔是他们林家唯一的男孩。
“唉,我那时就常劝老林婆应该多管管小林,免得以后孩子大了定了型,再想管他就太难了。可惜老林婆不领情,狠狠的骂了我一场,气的我以后都没再劝过她,一直才到现在这个模样。其实也该怪我,我当初多劝几回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奶奶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抹起了眼泪,害得我和弟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奶奶长吁了一口气,接着说“老林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呀,她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全都还给儿媳妇小朱了。你们朱姨刚来林家,也是水灵灵大姑娘一个,小脸蛋红扑扑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一见人就笑,屋里屋外收拾的利利郎朗,谁见了都说小林有福气。可惜这么好的儿媳妇,却怎么都生不下男孩,为这事没少挨打。小朱脾气倔的很,挨了打就会一直哭个没完没了。老林婆可不惯着她,下手真重,天天打的鼻青脸肿。你们林叔本来就因为没有儿子抬不起头,埋怨你朱姨只会哭,也是跟着打。
“娘俩气头上打起人来也是没轻没重,有一回把小朱打的背过气去,好久没有出气,以为打死了,准备通知娘家过来领人了,小朱又醒了过来。唉,现在老林婆也走了,到死了都没能抱上孙子。这都是命呀,万能的神,这都是命呀,阿门。”
这是奶奶第一次在我俩面前哭,也是第一次对我俩说了这么多邻居家里的事,这些仿佛使我对不久前的晚上,妈妈在饭桌上说给我们三个听的话有了一些更深的理解。
自此以后,我再没有带着兄弟们一起去过那座小山。听说后来奶奶把这事情说给了林叔,他已经又去山上给土坟添了不少土,已经看不到缺口还有胳膊了。
(九):新房与新生
日子一天一天实在过的太快,眨眼之间,又是几乎两年从我的生命中流失。
两年的时间,有的人家可能要添丁,有的人家可能会有老人永远的离开,有的人家或许风平浪静。我们家这两年里,除了我们三个孩子个儿都窜高了不少,其余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墙外的林叔家,朱姨是又生了男孩了。
这一回和上回很不同,朱姨没有请接生婆到她家里去,而是直接住进了医院,让医院的医生帮忙接的生。
等到我知道这些后,林叔已经欢天喜地的把朱姨接回了家。再次见到朱姨,她已不像以前的朱姨了。她明显比以前胖了很多,没事时总爱抱着儿子出门来晒晒太阳,打酱油也是抱着儿子亲自出马,而且脸上还有了笑。
他们的这个儿子叫新生,意即新的生命的意思。这个孩子是否有别的大本事我不知道,但自从新生住进了他们家里,我再也没有听到他们家里有过特别凄惨的哭声。林叔每晚早早就回家,回来时也绝不喝的大醉,而且离的好远就会大喊:“儿子,老爸回家了!”林叔停好车后,也不会大声的开骂了,跑进屋里就抱着新生亲一个又一个,一口一个乖儿子。
朱姨再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打过三姐妹,平日里就抱着新生,大声的唱歌给他听。实在累了就把新生交给三姐妹去哄,而且三姐妹也同样要唱歌给他听。当然,朱姨把新生哄的哭了可以,三姐妹如果犯了这样的错误,挨朱姨一顿打还是照样躲不过去的,但相比之下,三姐妹的日子已经比以前过的舒坦多了。
新生还很小呢,林叔和朱姨就决定为他建好娶媳妇用的新房了。
也不知道林叔家里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明明每月只有林叔几百元的工资维持一家的生活,除去吃喝和人情礼节哪里还会有结余?可是一栋小洋楼数月之间就拔地而起,挡住了我家的不少光线。不久后林叔一家全都搬了进去,三姐妹也跟着沾了新生的光。
新生一岁生日的时候,林叔高兴的来到我家给我们发喜糖。爸妈接过喜糖,高兴的祝贺他喜得贵子。林叔脸上的笑更加浓了,颇有感触的说:“这也得感谢医院呐。不知道是接生婆铁了心的不想让我老林有男种,还是人家医院破了别人给我下的咒?哎,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你们有空真该去看看我的儿子,白白胖胖的,一看就知道和别的儿子都不一样,一定是当大官的命!”
爸妈无奈的笑着,还要说些什么,林叔已经迫不及待的跑去别家发喜糖去了,留下唉声叹气的爸妈。看着林叔哼着小曲,摇头晃脑远去的背影,妈妈生气的说:“你生了个龟儿子呀?还当大官的命!我倒要看看,到底哪里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真没有见过这样夸自己孩子的!”
但是,无论如何,林叔一家似乎已经跨入了新生。
(十):不能玩的玩伴
或许爸妈终于觉得林叔家的洋楼过于高大,过于挡着光线了。我们家也盖起了洋楼。
新的洋楼比旧的洋楼好看很多,但林叔一家的洋楼也已住了几年。此时的新生已经有六岁了,我也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尽管如此,我依然是一个孩子王。我们不仅保留着原来的队伍,还新增了不少的兄弟们,包括附近的五六岁的孩子们也一并由我带着玩儿。当然,我们依然只收男孩。
我几乎是办了一家业余的托儿所,孩子们上学之后余下的时光就是我说了算。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的父母信任我,交给我他们放心。
一天,朱姨忽然到我家里,说是特地来找我,我真的是受宠若惊。她笑脸盈盈的对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也带新生一起玩儿?这孩子懂事的很,也老实,和他相处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我忽然想到朱姨骂人时泼妇似的样子,害怕我稍有不如她意的时候她会找到我家里来骂,一时语塞,支吾着不知怎样是好。朱姨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忙说:“你放心,新生一定会听你的话,我相信你们不会欺负他,我一定不会找你们任何事的。”
听到朱姨这句话,我就像吃到一颗定心丸,况且我甚至不确定这是否是朱姨第一次在对我笑,咱不能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赶紧应了下来,连连点头,答应会好好照顾新生。朱姨见我郑重其事的承诺了,高兴的走开了。
第二天,新生就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但是只一会我就发现,想和新生相处,简直比把冰和火融在一起还要困难。
孩子们本来就爱打闹,可是即使是比新生再小的孩子,新生伸手打他一下可以,别人一旦碰了新生,那可了不得,他马上就会更加重重的还击,还不待我去批评他,他马上先哭了起来,跟谁砍了他一刀似的,哇哇大哭着跑去朱姨那里告状去了。
朱姨呢?她可完全不像当初答应我的时候那样,马上就会泼妇一样找到我们,统统臭骂一顿,完了还非要找到打新生的孩子,狠狠揪着他的耳朵找到他的父母去理论,甚至逼着我把那些打新生的所有“杂种”赶回家,不准再带他们玩儿。我能听她的吗?如果那样的话,过不了几天就只剩下我带着新生一起玩儿了,然而即使是我,我也不会乐意带着新生那样的孩子一起玩儿。
几次三番,三番几次,他们谁也不愿意带着新生一起玩儿,甚至远远的见到新生向我们走来,我们马上就会躲得远远的。
为此,朱姨甚至几次去我们家里告过我的状,说我故意欺负新生太老实,容不下善良的人的存在,再不好好管管长大后不会好到哪里去。把我气的呀,真想冲到她面前狠狠掴她两个嘴巴子。幸好爸妈理解我的苦衷,当着朱姨的面满口应承着,说等会见到我一定狠狠批评我,对着我一个人时又鼓励我说:好儿子,做的好,打不起咱还能躲不起吗?
(十一):傻子
我们不带新生玩儿,朱姨除了生气,也没有一点办法,无可奈何只好恋恋不舍的把新生送进了学校。
可新生在学校里也没能过的怎样好,照样天天和同学闹别扭,朱姨也几乎天天泼妇一样跑到学校里去骂,甚至骂批评了新生的老师们。总之,学校里除了不会动的桌椅板凳,所有能够走动的,连校长都免不了随时挨她臭骂。
后来新生实在没有办法在学校里呆下去了:上课时没有人愿意和他坐同桌,下课时所有人都躲着他,连学校的老师们也尽量躲着他,尽量避免遭到朱姨的臭骂。甚至还有好多男生害怕放学后在校门口遭到怒不可遏的林叔的“苦口婆心”的教训,更加不敢靠近新生。
被迫无奈,朱姨只好让新生转学,然而转了几次学校,总是没有过多久,新生就会再次回到家里。
朱姨后来还尝试让新生去学些技术活儿,一样过不了多久,师傅不等朱姨去领人,自己就已经气急败坏的把新生赶回了家。
久而久之,新生感到了厌烦。他开始讨厌跟别人打交道,索性成天呆在家里,用思想构建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古代闺房中的少女。尽管林叔或者朱姨,老是想着让新生出去走走,倒也寻求过几个靠谱师傅的帮助,但是新生根本连理会都不理会,如果他觉得说的多了,惹他烦了,他会开口去骂,抬手去打,然后发了疯一样摔砸东西。林叔和朱姨没有一点儿办法,连在新生面前唉声叹气都不敢,只好无奈任由他去:说不定哪一天,新生忽然开了窍,整一整衣冠,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许久没有见到新生了。我仿佛时常忘记了有这样一个邻居的存在,偶尔了解到新生的生活,就是从朱姨同街坊邻居们的自言自语中旁听到:我们家新生一顿都能吃六、七个馒头;我们家新生怕见阳光,嫌晒的慌;我们家新生天天看电视,笑的可甜呢;我们家新生不喜欢讲话,问他为什么他就生气的厉害;我们家新生长的可快了,现在个儿差不多比他爸还要高了……
不知道朱姨是故意为之,还是完全不在乎,反正村头村尾,所有冬天的晒暖圣地,夏天的纳凉福地,只要有人聚成一堆,她就一头挤进去,逮着机会就会插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大家分享着新生的日常。只要朱姨一开口说话,气氛就变了,原本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就变成了朱姨关于新生的个人发布会。朱姨自顾自说起新生的时候,总是难掩骄傲,眉眼生笑,完全不顾及听客们已经讨厌至极,只是碍于情面没有发作而已。然而大家都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新生,对于朱姨所说新生的种种,或许只有听的份,根本没有插嘴评论的资格。
偶然有一次,新生不知发了怎样的神经,忽然出了家门,恰好被我看到,但差点没有把我吓昏过去。
他已经完全不是我之前所认识的那个新生了。他现在还是长的很黑,但是胡子邋遢;头发已经长到了披肩,油腻腻的,显然已经许久没有洗过;他的个头确实窜出了好高,甚至比我还要高出一些,然而四肢僵硬,没有一点儿年轻人的活力与朝气;他走路时两眼只看着地面,尽量避免与任何人类的目光接触,那双眼也是死鱼一般,没有丝毫的光芒;那张嘴微微张着,很空洞,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笑;总之,他身上除了衣服是新的刚刚换过的,其余的一切都好像是埋藏于地下几千年之久,今天此时刚刚出土。
其实在其他所有人眼中,新生早已经是一个傻子,大家只是在猜想着,到底新生变成了什么模样,或许只是糟糕,并不会太糟糕。新生的这次出现,打破了所有人的想象,他的真实情况,简直比太糟糕还要更糟糕一些。
(十二):欠债与还债
欠债,是林叔一家盖房子的钱,全部都是从他们的亲戚那里借来的。当初他们家每一个亲戚都或多或少的借给了他们钱,如今已经欠了十几年,也还是一分未曾还过。
为了这个,林叔和朱姨似乎要和他们两家所有的亲戚闹翻了。即便是闹翻了,偶尔还要打上一架,那又怎样呢?林叔依旧没有钱来还债。
亲戚固然是亲的,但即使再亲,也还有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约束不是?林叔和朱姨的亲戚们可是没有他们那么大的耐心“等新生当了大官后去还债”,或许他们现在根本不相信新生以后会有这个能力。亲戚们总是来闹。闹来闹去,所有的亲情终于被闹了个一干二净,甚至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不再相信林叔和朱姨的“鬼话连篇”,终于撕破了脸,放出话来要法庭上见,决心要逼着林叔和朱姨通过抵押洋楼借贷款还清债务。
新生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像个神仙超然世外,从来只是隐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只有那一次不知道是何目的地出门巡游,好像并没有带给他任何的欲望,甚至大失所望,觉得凡间也不过如此,终于又隐居起来。既是神仙,人世间的种种自与他毫不相干,他也懒得过问,听见逼债的亲戚上门吵闹,砰的一声关紧房门,兴许还要啐上一口,骂一句去他妈的。
(十三):未来是结局
林叔和朱姨脸上的笑又少了许多,朱姨又瘦了许多,甚至比先前还要痩;林叔又经常喝酒喝的大醉了;只是他们家里比没有新生前少了吵闹:林叔不会打朱姨,不会喝醉酒后骂骂咧咧的回家,把门敲的震天响;朱姨不会打三姐妹,不会成天哭得惊天动地。
然而这笑的确是少了许多,唯有林叔和朱姨谈到他们的儿子新生时,那笑才会猛然从藏着的面皮底下跳出来,笑得满面红光,似乎未来又充满着希望。
不错,新生的确一直都是他们的希望。但这希望到底能够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喜悦,就只有未来能够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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