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无悔长啸为伴,离别有泪大醉作媒。
1991年7月是我在河北财院毕业的时节,更是我们那届大四学子待分配忙觅职、述友情话离别的时节。每每想起即将离开这个生活奋斗了整四年的校园,心中总是缠绕着莫名的冲动与无尽的惆怅忧伤,四年了,同窗好友朝夕相处、日夜拼读为伴,就这样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各奔东西、天各一方?不敢相信但那个离别的日子却一天天逼近到眼前了,同班同学虽然遍布河北的东西南北,北到承德张家口、东至唐山秦皇岛、南有邢台邯郸、中则涵盖保定沧州,更别提省会石家庄及周边地区,河北幅员不算大且南北长东西窄,但毕业后何时何处想见能否相见还真是不敢预期,未来生活怎么样、每个人的工作及前途又怎么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在毕业时节每个人都流露着一种种极复杂极苦涩的心情,迷茫中带着激情、压抑中含着冲荡、在期待中又压制着前行、想留住眼前的一切却又举手投足无能为力。既然无力挽住一切就把所有的心事放在心里,做那些无数往届学兄学姐们曾经做过的事情,那在这个即将毕业的时节就只有述旧及送别了,述旧怎会无酒?离别怎会无泪?激昂处怎能不仰天长啸?低沉时怎会不泪满双襟?所以在毕业时节最多的是不眠长叙、大醉不止、泪流满面、泣难成声!
四年求学的光阴说长不长而说短也不短,而要在短短的几周时间内处理完四年以来的所有事情还真需要紧锣密鼓地计划周详,其实在毕业前夕要做的事情是极多的,而当毕业论文已经撰写答辩完毕,把四年积攒下来的书本教材或送人或寄存或变卖,毕业合影也已经冲洗分发到手,每个人近百本上万字的毕业留言也已草拟书写完毕,剩下来的事情就只跟分配与送别有关了;而毕业分配由于涉及到每个人四年来的关系处理与门户走动,所以到了毕业这个节骨眼上大家都只在或明或暗地走过场走形式,有些人的第一分配方案虽然已经确定,好些人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由于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冲突与敏感环节,所以不到揭榜的时候谁也不会主动公布从而免得没有找到合适岗位的同窗或伤感或讨没味;既然分配已经成为定局且现在操心也没有用,那在剩下来日子里的就只有一个主题有待解决了:述旧送别。
述旧送别的方式有多种,不同的男女同学组合会有不同的地点与时间选择,晨曦初露时或晚霞满天处,在细雨霁霁中或在浅雾朦胧里,四五成群、三两作伴,可以信步到五里庄东侧的葡萄园与蔬菜地,也可以徒步走上半个小时到友谊大街的光明影院及珠壁城,可以就近到师院及中医院南边的大操场及游泳池遛上几圈,更可以到新石南路顺着石铜路到大河堤走上一个来回,没有计划没有目标也不知走到何时是个尽头,这些地方在上学的时候也不知走了多少次,但现在却分外觉着走上一次就少一次,与同学们相伴走上一次也就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分外珍惜分外留恋也分外在意。不到外边走动的时候便与适闲的同学在五号楼西侧阳台上拉个马扎泡杯浓茶,摆不摆棋盘斗不斗地主倒无所谓,只是娓娓道来细细品来也是一种温馨暖意的相处;或在西侧篮球场边上找个安静的树荫角落独自回想一下总结一下这四年来的成败得失与忧伤喜乐,那也是一种临别时难有孤独升华的佳机;或到球场上与昔日的队友再踢上一场球再比试几个射门,或到图书馆阅览室再占个地方把以前没有看完的图书资料再恶补一番,都会给人一种不可再回的伤感与动感;或者什么东西也不带什么书本作业也不带,只是到已经占用了四年的大课堂或小教室自己那个固定的位置坐上一个晚上或下午,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没来由地打扰你,抚摸着那不知多么熟悉的桌椅上的纹理,细数着窗前那株钻天杨茂密无间的枝叶摇弋,静听着从教室后侧门缝里漂来的三楼走廊里的脚步声与蝉鸣声,昔日老师们激扬顿挫的讲课与同学千姿百态的回答问题的情景会不由自主地浮上来漂上来漂过去,而当下课铃响起校工再三催促楼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却浑然不觉泪水已经打湿了前襟,只有到挪动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了将近四五个小时,自己也好生的感概难得的清静难有的独处呀。
但所有这一切都只是序曲都还只是毕业前的准备活动,同学一场四年同窗,最激情最期盼、最令人难忘与恐惧的就是毕业前的那最后一次聚餐,还需要强调理由吗?当然不要,虽然在大一时我们到莲花山嶂石岩也聚过餐,虽然在大三时我们在圣诞节中秋节也一块包过饺子吃过月饼,但这次聚餐却有着空前绝后的纪念意义:试问谁还有第二个大学四年、谁还会有第二次毕业会餐、谁还会有第二次青春年少时的风流放狂而热血沸腾?虽然老师们在事前也在通过各种方式开导大家,虽然学校的保卫处也做好了各种应急准备,但,这就是毕业时分,想起四年来的酸甜苦辣想起四年来的聚散离合,想起四年来同学间与师生间的爱恨情仇与情感纠缠,想起即将走出校门而前途如何尚没有半点准星,那种无尽的伤感那种莫名的情绪会没有来由地不可阻隔地在同学们的心中蔓延滋长,这种激荡的情绪会随着分手时刻的临近而日渐强烈日渐压抑日渐复杂,这个时候大家的情绪与心情都会变得分外的脆弱分外的敏感,触景生情望风落泪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分手在即离别在即,相见时难别亦难,执手相看泪眼却总无语哽咽,我们总要找个机会找个场合找个借口把这积蓄已久的情绪与伤感释放发泄一下吧?因此,提前半个月我们的班委会就把本班聚餐的时间地点通知下去了,并再三叮嘱不许有任何理由不许有任何借口,因此,还是位于新石南路西头的那个小饭馆,还是那个四年来几乎从来没有变过地方的西侧第二个大包间,还是那几捆喝了无数次甚至有些望而倒胃的钟楼啤酒与三两箱沧州白酒,还是那几道吃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知提了多少次意见也改了无数次口味与装盘的菜肴,同班的同学们齐齐地来到了,院系领导们今天也抽空来到了,任课老师当然更是不敢落后怕同学们找机会猛灌所以早早地入了席,这一切除了人数多一些领导们多一些外,似乎与过去四年来的会聚没多大区别没什么两样,但现在,每个人的心情都是那样沉重都是那样的伤感,好几个女同学的眼圈已经是红红的了泪花花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所幸真正离别的时刻还没有到来,这种积压的伤感的情绪还没有找到导火索从而引起完全的爆发,饶是如此在开席以前,那种凝重的厚厚的哀愁与悲伤已经深深地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开席,或许都想把这个场景把这个感受在心中保留的更持久一些吧。
那两个曾经开过无数次玩笑的川妹子已经把凉菜端上了桌,餐馆看家的香辣鸡丝与水煮鱼片也端了上来,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或啤或白的一杯酒,老板与服务员在上完菜后也都知趣地退到了灶堂,一时间整个包间静默的有点不可思议的难受,大家都看着眼前的杯子而不发一言,连平时最爱开玩笑的老五也在悄悄地咬着下嘴唇,好象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在辅导员老师的一再暗示下,我们敬爱的班长老四才艰难地端起酒杯站起来,颤着音调费了好大劲用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来:“今天…大家都知道…是我们班最后一次聚餐…让我们大家共同干一杯……”大家都齐刷刷地站起来一言不发相互碰杯,有的同学含着泪把酒喝了下去,而有几个人已经轻轻地拉着手哭出声来,一时间又是长时间的冷场;辅导员老师到底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见此状立马张罗着老师们一块敬了同学们几杯,气氛才开始变得轻松一些宽泛一些。在这个特定的场合与时候大家还能再多说什么?在这个时候任何语言任何表白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四年来的朝夕相处日夜为伴让大家对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有了太多的了解有了太多的默契,因此杯杯酒都要喝干、杯杯酒都要见底,好象只有如此才会把自己的心情把四年彼此的情感表白彻底,在大喊小叫的吵闹声中所有的同学都在打圈喝酒,所有的同学都在来回地在各个桌上串来串去,所有的同学都要跟老师简单地唠上几句碰上一杯,不知不觉中啤酒白酒瓶子已经摆满了一地,反倒是酒桌上的鸡鸭鱼肉几乎都没有人动筷子动勺子。这个时候大家都有些微醉但还富有理智,话语也就随着真情的一再流露而多了起来活了起来,大家都在讲述着四年来所发生的那些故事,许多原本已经模糊或已淡忘的故事在这个时候又清晰起来:第一次住到五号楼325房间的晚上老大楞是从高低床上摔了个满屁墩,第一次同宿舍人员到新中国影院看电影就跟人家打了一架,第一次参加与师院的象棋擂台赛当副先锋的老六就把他们的擂主打了下来,第一次到谷家峪老五家吃饭差点没把我从抱犊寨坡上摔下来,第一次在军训时走正步生生地把我们的小李子给晒晕了……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刚读大一时那个楞头青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为中日擂台赛而废寝忘食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为准备四级英语考试而挑灯夜战到黎明的时候,一切中的一切都还恍如昨日,而今天我们却要在这个餐馆这个包间用这个方式来度过我们大学的最后一段时光。四年相处谁能没有各种各样的情感发生?四年里谁和谁又难免会有些摩擦与矛盾,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在当时当然会不可勉强地让我们彼此之间产生层层隔阂甚至恩怨,可是到了现在到了这个即将离别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讲开不能说开不能化解掉?谁不曾年少谁不曾轻狂,谁又不曾放声长啸引章据典,谁又不曾为了件件小事而钻死牛角认死理?但今天就需要的是同学们共聚一堂,就需要我们觥筹交错痛饮达醉,还有什么比此时此刻的矛盾化解与友谊深化更让人感动更让人牢记呀!在酒席上谁又能不感概:同学就是朋友,朋友就是兄弟姐妹,四年是好同学、一生就是好兄弟好姐妹,在此时大家都在端着杯子悄悄地诉说着衷肠都在相互祝福着,好象只有如此我们大家才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与光明的未来。
聚餐是什么时候散的又是怎么散的已经没有印象了,只依稀记着那一天晚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喝高都喝醉了,同学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脚步踉跄着回到学校;不知在谁的一声提议下我们又在学校西南角的篮球场里席地而坐,只是那几袋打包的花生米拍黄瓜,只是那四五瓶喝剩下的沧州白,我们就这样在“大江东去”“恰同学少年”等豪言壮语的激励下,用手抓颗花生豆用嘴吹一气沧州白,就这样在天边一轮清冷弯月的陪同下一首连着一首地唱着歌哼着曲,从《再回首》、《恋曲1990》到《在那遥远的地方》、《康定情歌》,从《酒干倘卖无》、《龙的传人》到《信天游》、《黄土高坡》,从《亚洲雄风》一直到《一翦梅》《梦驼铃》《垄上行》……,我们几乎把所有我们会唱会哼的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流行歌曲唱了个遍,就这样在凉风绿草的相伴下,我们或高亢或低回或婉约或激荡的歌声在空旷的夜空传得分外真远分外远,就这样在歌声的传递中手拉着手在篮球场上坐了一个晚上直到迎来了东方天际第一抹淡淡的青白色。
转眼离毕业已经快满三十多年了,在这三十多年期间,我只在2000年8月与同班同学毕业十年聚会上回过一次财院,虽然我现在的家就在南二环桥下且离财院只有几里地的距离,但我就是提不起勇气鼓不起力量再次走进财院的大门,每次从红旗大街或南二环桥下经过的时候也只是匆匆一瞥当年我曾用过的教学楼与宿舍楼,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暗暗地祝福:您好财院,您好我敬爱的老师同学们!祝你们好运并一路走好。
谨以此文献给我敬爱的母校及老师们,也祝愿所有从财院毕业的学子们青春无愧、精诚为随、好运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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