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在招庄村一个中农家庭,母亲排行老三,上边有两个姐姐,下边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
那时候,一则是农村重男轻女,二则是养孩子负担重,母亲的二姐出生后就被姥爷送人了,送到邻县一户无孩子的家庭。后来,我二姨又嫁到我们村,现在还在我们村定居。我小姨出生后,姥爷感觉没有儿子的命了,就抱养了一个儿子。说来也巧,抱养这个儿子后,家里又添了一个儿子。
母亲就在这个家庭成长,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同村我的父亲,父亲当时正在内蒙古当兵,当兵五年后退役与我的母亲结婚。母亲当时年龄在25岁,在那个时候属于结婚比较晚的了。母亲一直等着父亲,直到父亲退役。他们结婚后一年有了我。听母亲说父亲家里边特别穷,吃饭都吃不饱,因为父亲一家孩子更多,家里成分是贫农,穷的叮当响。估计当时母亲能下嫁给父亲,一个方面父亲是个军人,另一方面父亲长得很帅。这是从我的角度想的,其实没有听母亲说过。
我两岁时,爷爷给他的两个儿子分家,就是我二伯和我父亲分家。我大伯因家里穷错过了结婚的年龄,终身未婚。当时有相邻的两处房,东房四间,西房三间半,东房新,西房旧。所以,都想要东房。我爷爷的意思是我二伯住东房,父亲住西房。母亲不同意,找我爷爷理论,说我爷爷偏心。家里老人和二伯一家都说母亲不情理。舆论有点一边倒,爸爸其实也想要东房,但有顾忌没有说话。
最后,爷爷为了平息家庭矛盾,找来了村书记和村长。决定以抓阄的形式进行分房,当天晚上大家吃过饭后,把桌子放到炕上,将煤油灯放在桌上,村书记和村长稳稳地做在正位,兄弟俩个站在地上,家庭成员围在外围一起开始正式抓阄。村长问“你们谁先抓?”,二伯说:“怀(父亲名子),你先抓吧!”,父亲说:“哥,你大你先吧!”村长说:“还是大的让着小的,还是怀先抓吧!”,这样父亲就先抓了,父亲打开一看,写的是“西“,没说话把阄放到了桌上,村长拿起了看了一眼说:”怀,那你就是住西房,成(二伯名字)住东房,另一个阄就不用看了“说完就把另一个阄撕碎后扔掉在地上。
所有人散掉后,父亲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就回到屋内去找那个被撕碎的阄,他把碎片一点一点的拼起来,定睛一看,“西”。他恍然大悟,原来两个阄都是“西”。他想忍住不说但他没控制住,第二天还是给母亲说了。母亲的火一下燃烧起来,太欺负人了,开始找爷爷大闹,找村长和书记评理,你们都是一伙的(当时二伯在村里任会计)。但所有人都是死不承认。由于闹得厉害,村里来了很多人,父亲怕这事丢人,就劝说我母亲不要闹了,咱就住西房吧!母亲那时怎么听得进去,继续大闹。父亲见不好收场,打了母亲。
母亲大哭回房,晚上没有吃饭抱着我出了家门,来到我们村北大井,坐在了井口,准备抱着我投井自杀。但看着自己的孩子,她开始犹豫。就这样一直在井口进行着复杂的思想斗争。父亲刚开始以为母亲抱着我回娘家了,没太在意,估计过几天就回来了。后来他还是不放心就去母亲娘家接我们。但到那以后才发现,我们压根没有来过。他突然间慌了神,母亲家人和父亲家人开始四处寻找我们。最后在村北井口找到了我们,把我们接回家。母亲后来说,当时如果没有我,她就跳下去了。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我们还是住在了西屋。后来,村里又分了一处宅基地,我和弟弟都考上了大学。家里的老宅就卖给了我二伯家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我堂哥将父辈们的两处宅基地合二为一,盖了一处大房子。
因为,父亲在公社上班,家里的农活和家务就全压在了母亲身上,家里有八亩地,种小麦、除草、追肥、浇水、收割小麦、打场、晒小麦;耕地、种玉米、除草、追肥、浇水、掰玉米、挼粒、晾晒。辛苦劳作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母亲能吃能干,五大三粗,现实的生活让母亲成为典型农村女人的形象。母亲也因为老累而撂下了许多毛病,晚年,膝盖处骨质增生,高血压。
记得那年我上小学,大概是上一年级的时候,家里种了些青菜,产量大,吃不完。母亲说,她今天去卖菜,让我在家自己玩。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她就同意了。我们拉着二轮车,先到地里去割了青菜,装了慢慢的一大车。现在想起来,应该大约有300-400斤。然后就沿着我们村南侧小路,一路走一路吆喝一路卖。但由于我们村大部分人家都种了青菜,就卖了一点。母亲就说到白岳(邻村,大约5里路)去卖,我们就一起去了白岳。母亲在前边拉,我在后边推。到了白岳,效果果然不错,一车青菜一会就卖光了。记得那时,青菜也就几分钱,一车就就卖了二、三十元这样。母亲很高兴,在回来的路上给我卖了一棍冰棍,我也很高兴,觉得自己能帮助家里了。幼年的印象大都已经忘了,但这件事我一直记得。
母亲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从我记事就知道,一直到我工作后,她还在担任,具体哪一年卸任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这个工作贯穿她生命的多半。印象中,这个工作一年村里也给不了多少钱,工作量也不大,忙时工作,这边无事时,母亲就忙家里的事。有一件事,母亲在晚年跟我提起过很多次。她说除了我们哥两个,本来还有一个孩子,当时怀孕已经六个多月了。
那个年代,国家刚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因为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她得起到表率作用,她主动申请做了流产。说到这里,母亲的眼里泪花在打转,她说当时孩子做下来,已经基本成型了。大夫问她,前面是男孩还是女孩,母亲说是两个男孩,医生说不用后悔,这个也是男孩。但母亲坚信医生在安慰她,应该就是个女孩。其实,那个阶段,计划生育在农村并不是很严格,很多人都没做流产,也生下来了。可能有些罚款之类的,交了也没什么事了。我也替母亲后悔这事,自己如果还有个弟弟或妹妹,还挺好。但这可能是母亲永远的痛。
母亲性格外向,善于与人相处,这可能与她做基层干部有关系。性格的原因,她成了远近闻名的红娘。三里五乡她牵线多了去了,成功率还很高。我们村年轻后生夸张的说有一多半是我母亲牵线成就的姻缘,母亲在村里人缘很好,跟这个也有一定的关系。可能受母亲影响,我工作后也爱给别人张罗对象,还成了三对。
08年,父亲患了肝癌,检查出来就已经是晚期了,请了北京的专家来保定做了手术,但效果不是很理想。母亲一直照顾父亲,直到父亲去世前一天才给我们打电话,母亲是怕影响我们的工作,接到电话后我正好与领导外地出差,赶紧回保定,接上老婆孩子奔老家,到家后,弟弟已经从上海赶回来了,比我还早到一步。我想跟父亲说几句话,连喊了几声,父亲也没反应。我儿子喊了声爷爷,父亲睁了下眼又闭上了。像山一样的父亲,现在已经只有呼吸声了,我的眼泪哗哗不停的落了下来。亲朋好友过来劝我,说这你母亲还不让通知你们呢,说你们忙。我知道,母亲想把这一切的痛苦都承担下来,不让她引以为荣的两个儿子分心,让我们能够好好工作,能有个好的前程。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轮流在我家和弟弟家住,原则上是在保定我家住一年,再去上海弟弟家住一年。在我家还好,她还能适应,后来去了上海住了一段,她给我打电话,说想回老家,这里说话听不懂,没人交流,受不了。我与弟弟商量,按她的意思办吧!弟弟就把母亲送到保定,后我就把母亲送回了老家。回了老家,能看出来母亲很高兴。老家难舍呀!就这样,母亲以后几年就一个人在老家住着,周六日,我没事就回老家去看看她,弟弟逢年过节也回到保定与我们一起去看望母亲。
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家里堂哥的电话,说母亲晕倒了,我的心就突然的一阵紧张。最后堂哥说,已经送到了县医院,正在检查。我赶紧赶了回去,经医院全面检查,也没有查出晕倒的原因。说是可能是中了煤气,但发现及时,没什么事。出了院,跟母亲商量还是到保定去住,她同意了。保定我有两套房,母亲怕与我们住在一起不方便,就说分开住。母亲晚年在保定就又一个人生活,我们周未去看望。
现在想想,母亲真的好孤单,是什么形成的呢。如果,她的两个儿子都没上大学,在家务农,一大家子在一起,虽然穷点,但会很幸福。现在呢,她见人就说她的两个儿子都很出息,都上了大学,等等。但只是精神层面的。实际上,自己一个人吃,一个人住,孤独只能自己去承受,想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来陪,却不现实,不现实就永远不说,去装出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哎!儿子不孝呀!有时候想起这些,感觉当时自己就没想通呢,人到底为了什么?一直在奋斗,怎么总不能让你的至亲幸福呢。可能是太贪婪了吧!
由于自己的原因,后来我去北京上班,经常出差,陪母亲的机会就更少了。再后来,就是疫情反复,母亲就一个人不能出门,就坐在阳台,看楼下的人、楼下的景。有一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是两条腿有点肿,呼吸有点困难。我从北京赶了回来,陪母亲到医院检查,确诊为肺栓塞,住院。后又查出是肾衰竭,进行血液透析,直到出院后一周两次的血液透析。母亲给我说,不想做透析了,死了算了。我又开始各种劝,我知道母亲还是怕影响我们。按道理说,透析能维持生命十年或二十年或者更长都没事,但透析没几个月,母亲还是因心梗去世了,享年72岁。我后来分析,可能是母亲检查的时间有点晚,一直拖着不给我打电话。最后,肾衰引起肺栓塞,引发心衰,最后造成心梗。
母亲已经走了快两年了,总感觉对不起母亲,写点回忆怀念母亲。愿来生还能做您的儿子,什么工作,什么钱都是扯淡,就陪伴在你身边就行了,给您一种简单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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