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岁月流沙十指空,
娇花照水似飘篷。
红尘旧事重提起
多少欢愉在梦中。
(一)
下班的时候,唐斌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说去“景轩楼”吃饭,唐斌看看窗外正下着大雨,不太想去,就发了一个微信给这个同学,说近来严重感冒咳嗽,不便聚餐,那个同学执意要他去,说有一个老同学从海南过来,陪他坐坐,唐斌没回,那个同学又打来电话,并发来酒店的地址。
盛情难却,唐斌只好冒雨去酒楼,由于路不太熟,走到文教路口,那里正在修路,大量的车子堵塞在路口,喇叭声不绝于耳,唐斌有些烦,他很不愿意出席这样的饭局,但碍于情面和礼貌,又硬着头皮去。到酒店包厢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就数他最晚,菜都上桌动筷子啦,他一进门,几个同学都站起来欢迎,唐斌选了在最里面临窗的一个位置坐下。
刚落座,对面一个同学就拿着酒瓶朝他走来,唐斌连忙把手掌遮住杯子,说不喝酒,身边的一个女同学把他的手拿开,接过那个同学的酒瓶到了半杯酒,说:“这酒好酒,天之蓝,八百多”,唐斌笑了笑说:“不识酒味,对再好的烟酒都不感兴趣。”说完把酒杯的酒倒给身边的熊标同学。
同学在一起无非是说些过往,开开当年情窦初开的玩笑,那个倒酒的男同学,就是海南来的何老板,正要挽着他身边的欧阳慧喝交杯酒,顿时桌上其他的同学就在起哄,唐斌看着对面那个剃着寸平头,想和欧阳慧吃交杯酒的何同学就有些反感,他以前那种文弱书生的形象好像荡然无存,满脸江湖的匪气让唐斌陷入沉思。
(二)
包厢里摇曳晃眼的灯光,让唐赋忽的穿越回到那青葱如梦的岁月。那个年代的教室不大,一个班级至少也有五十多名学生,却也不觉得拥挤。坐在唐斌斜前排的何晓松,在阳光的映照下,文静,干净,也略显瘦弱。可是每次他的作文都会被当作范文在班级里传读,他平时总是很沉默寡言。
听别的同学说,他爸爸妈妈离婚了,具体什么原因,也不很清楚。学校班级有什么活动,何晓松很少参加,更不爱说话,就像个影子。匆匆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们都高中毕业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于他的传言。
忽然,一个声音拉回了唐斌,那个叫熊标的同学已拿着酒瓶,不知道何时又站到了唐斌身边,用已经微醺的话语说:“唐大诗人,你怎么还和以前在学校那会儿一样啊,自带文人的清高,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不合时宜,今晚老同学难得聚,我们唐大作家能否赏脸让熊某为您斟上一杯,大家同醉同乐啊?”这个提议引来了桌边一阵骚动,坐在唐斌对面的一个悠悠关心的眼神默默的看着他,依然是那么温婉,依然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三)
唐斌无意中看到对面欧阳慧的眼神,如电光火石,他慌乱地移开目光,端起新斟的一杯酒,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酒量就一饮而尽,熊标说了一声痛快就首先鼓掌,然后所有的同学附和,包厢里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有个在区委统战部的罗宵同学说想跟欧阳慧跳舞,欧阳慧赶紧说不会跳,坐在唐斌身边的李雯站起来说:“罗部长我们来跳。”叫唐斌吃饭的那个万辉同学说∶“既然有跳舞的,那得有伴唱的吧。”罗宵同学说∶“让欧阳唱,她的歌好听。”
在大家的掌声和赞美声中,欧阳站到包厢中央,在旋转迷离的五彩灯光下拿起麦克风,唱了一首《相逢是一首歌》。她穿一件淡绿色的风衣,齐耳的短发,款款深情,歌声迷住了所有的同学。
这时海南来的何晓松正翘着二郎腿,拍着双手跟着哼唱,当唐斌听到“眼睛是春天的海,青春是绿色的河”时,眼眶湿润了,他抑制不住自己暗流涌动的思续,借故家里有点急事,和同学们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包厢。
唐斌摇开车窗,任外面冰冷的雨打到自己的脸颊,他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何晓松和欧阳慧,更不敢去回味她看他的眼神,但他清楚记得那个难忘的瞬间。
高二下学期,班里组织几个作文好的同学写一封慰问信给学校附近的军校去边疆参战的战士,点名唐斌,何晓松,欧阳慧还有其它几个同学来写,由唐斌负责修改。当时语文老师是一个叫文珺的女老师,带副眼镜,小巧玲珑。她看了很多同学写的信都不满意,留唐斌和欧阳在教室单独修改。
那是一个黄昏的下午,教室很安静,唐斌专注地看着稿件,时而微笑时而又皱紧眉头,欧阳慧突然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就羞涩的跑出教室,唐斌摸了下脸,不知所措,这也许是唐斌第一次心在跳动,这是他第一次懵懂的初恋,毫无知觉,却又悄悄来临,而那种甜甜的感觉一直在他心中荡漾,他看到欧阳的一刹那,他的心几乎跳到口里,无法自制。
唐斌在想,为什么何晓松在酒桌上会那样轻浮对待欧阳慧?她真是他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学生时代并没有任何迹象看出何对欧阳慧有追求的意思,他是不是隐藏得很深?何晓松曾经说他的文学水平在班上可以排到第三,唐斌微微一笑,说最多排在第十,李雯,如玉都比他会写。有一次何晓松给李雯填了一首《蝶恋花》,那种言不由衷的媚态和浮夸搞得李雯哭笑不得,李雯当即把那首词发给唐斌,唐斌马上填了一首词给李雯,李雯把两首词公布给同学点评,从此以后何晓松再不敢说他排第三。
唐斌确切知道何晓松的消息是在前年的同学聚会上,当时欧阳没有参加同学集会,她和她的二姐去了一趟三亚。这次聚会是二十年后的一次大聚会,很多人都是高中毕业后才见面,何作为闯海南而发家的大老板,自然对这次聚会慷慨赞助,一次性就捐了五万,同学们在五星级酒店大排宴宴,欢欣鼓舞。
而他作为筹备组的特邀嘉宾,在台上发言足足半个钟头,比当年的校长和班主任还要出尽风头,有一个在小学当校长的邓超同学酒后就发飙,说他凭什么在会上说那么多?凭什么他就要显摆?何高中毕业后考取一所师范学校后做了一年半的政治老师就停薪留职,跟着几个人就到海南,十多年杳无音信,后来就突然发了。
(四)
唐斌安静地坐在出租车里,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样的一份情绪。车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些,模糊了夜晚的这座城市,“生命中和你偶然的相逢,没有热烈的海誓山盟?我们却相信爱能穿越时空?”车里放送的这首不知名的歌,把唐斌恍惚间又拉回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的阳光特别灿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桅子花的清香,那个至今萦绕心头的轻吻,那无法抑制的窃喜和幸福,是这二十年来再也不曾有过的感觉……“老板,您说的地方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慢走哈。”的士司机的职业提示让唐斌顿时清醒振作了些。
推开车门,以往常一样的步伐和脚步走向家门。门内传来电视的声音,唐斌没有任何表情轻轻地走进去,备战中考的儿子做着厚厚的习题。“回来了,今晚不是说同学聚会吗?怎么这么早就散了?”李洁眼睛追着电视屏幕,柔声地问唐斌。“今天感觉有些累,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先回了,而且我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换上拖鞋,唐斌回应了妻子一句,径自走向书房,走进自己的世界。
(五)
欧阳慧看到唐斌神色匆匆地走出包厢,心情一下子就低落很多,其实她唱歌是唱给唐斌听的,她也没料到唐斌会出现在今天的饭局上,当她第一眼看到唐斌时,心在狂跳,但表面又保持平静,好像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很少会在众人面前去表演的,她也不知道何晓松是怎么知道她会唱歌的,她唱歌可能是天生的一副好嗓子,当她的歌声戛然而止的时候,同学们还要她唱,她微笑的回到座位上,她再也不说话了,只是心不在焉的回应同学们的笑谈。
罗宵问何晓松当年读书谈没谈恋爱?李雯打趣地说,何总是个多情王子,说得何晓松哈哈大笑,其实何晓松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也真谈过恋爱,不是跟欧阳慧,而是另一个同学,他们的班主任武老师就在酒桌上爆料过何晓松的陈年往事。
本来以何晓松的聪明和天分,他是完全可以考取重点大学,开始他想追欧阳,可人家选择的标准高,看不上他。可有一个姓蔡的女同学喜欢他,据说高考前几个月他们晚上私下跑到学校外面的山地里谈恋爱,被老师发现。那晚班主任老师和班干部用手电筒到处找他们两个,第二天班主任私下对何晓松严厉批评,说何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善言谈,想不到会胆大包天躲到山里谈情说爱,如果不悬崖勒马,要赶他走,后来可能是何写了很诚恳的保证书,最终班主任老师原谅了他,可他成绩直线下降,侥幸考取了师范。
欧阳慧到家,突然翻箱倒柜,去找那年毕业时同学们给她写的明信片,看看有没有唐斌的留言,在她的印象里唐斌永远是高高瘦瘦的,即使微笑都有些勉强,看起来有些望而生畏。
欧阳慧家住在学校对面的陆军学院,她是随军家属的女儿,她一直是所有同学羡慕的对象,至今很多同学都说她是他们班的校花和偶像。春游的时候,她会背一把吉他,在草地边弹边唱,那忧郁的眼神让很多男生动容。
她曾经和唐斌在元旦文艺晚会上一起朗诵过一首冯至的诗《南方的夜》,唐斌深情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深深迷倒了欧阳慧,她向唐斌借过一本《读者》,至今保留在她的书柜,那书里有一片枫叶和蓝色的书签,唐斌的字有一种女性的清秀美感,这也是欧阳慧崇拜他的原因。
唐斌从来没有向她暗示或表白什么?但只要欧阳慧提出要求和帮助他都会乐意帮她,有一次语文老师把唐斌的作文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朗读和表扬,欧阳慧私下就要唐斌的作文,当她得知语文老师把她分到唐斌身边写信,她心里非常高兴,当她看到唐斌跟他的字一样清秀的脸庞,禁不住少女的羞涩,轻轻的吻了了一下他的左脸,她面如桃花般的跑出教室,这是她第一次那样大胆和冲动,后来反而变得沉默和谨慎。
(六)
欧阳慧看着手里这张除了毕业照以外,唯一一张算是她和唐斌的合影照,思绪回到了那年夏天的那场校运会。
唐斌虽然平时比较沉默内敛,可是他的诗歌和朗诵,都让全校师生赞叹不已,欧阳慧本就清新甜美,成绩又好,朗诵演唱又是大家日日耳闻的,因此学校校运动会决定让他俩配合老师及相关参赛同学,主持并参与这次校运会。
每到星期天成了欧阳慧最期盼的日子,也是欧阳慧花时间挑衣服梳头发最长的一天,镜子里的自己粉若桃花,眉眼带笑,心里无言的喜欢和雀跃。
唐斌家条件一般,爸爸妈妈都是化工厂的工人,爷爷奶奶也跟他们一起住,除了校服也没什么衣服,可是唐斌还是在镜子里捊了捊头发,尽量抚平整衣服上的褶皱。踩着六月的阳光,他们都出门向学校走去。像算好的一样,在学校大门口欧阳慧看到了唐斌,想到昨天下午的那一吻,脸顿时觉得好烫,心里那头小鹿在猛烈的撞击,欧阳慧低着头加快了脚步,眼睛的余光却看到唐斌慢慢的跟在后面。
今天是星期天,就他们两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下个星期二开校运会,所以老师让他们两个星期天来自己的班级商量制定一下校运会的全程主持发言稿,以及各自在这次校运会中的分工。唐斌仍然选了自己平时坐的位座坐着,欧阳慧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地走到他课桌旁,“唐斌,这次校运会,你具体有什么想法,我们商讨一下好吗?”唐斌挪了一下座位示意欧阳慧坐下,从书包里拿出昨晚在家里已经初步形成的想法,放在课桌中间,欧阳慧羞怯而尽量平静的挨着唐斌一起看这张计划书。
两个人都觉得今天的天气热,让人容易出汗,唐斌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手指白皙修长,指着计划书,一项项地和欧阳慧讨论,确定。
“我们星期一下午利用自修课时间去各年级组再次确定一下参加校运会的人员名单,还有学校老师组成的裁判队。运动会举行两天,六月份的天气特别热,后勤保障服务工作也很重要,特别是校医一定要就位。还有我们两个,一定要认真对待这次学校给我们的信任和任务,一定要确保这次校运会圆满成功。欧阳,你有什么补充的吗。”唐斌柔声的转向欧阳,这清秀略显羞涩的脸,让欧阳的心一下又猛烈的撞击了起来,“哦,哦,我没有什么补充的,你,你的计划还是挺全面的,我想,我们可不可以让作文好的同学写点鼓舞士气的文稿,以便穿插在我们的播音主持当中,一来是鼓励在场运动员,二来也显得不冷场。”
唐斌沉思了一下说:“完全可以呀,要不说你们女生心细呢。”欧阳红着脸微笑着。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阳光里,坐在窗外偶尔吹进来的夏风里,唐斌交叉着两只手,欧阳看着桌面。
“欧阳,我们就这样按计划进行吧,你,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吹吹风,你要去吗?不过,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唐斌盯着欧阳,等着她的回答。
(七)
欧阳慧跟着唐斌出了教室,他们走在校园外的山间小路上,路边的绿色的杉树挺立着,漏下点点阳光,鲜艳的杜鹃花开得让人炫目,欧阳慧用手轻轻的摘了一朵,在鼻尖上嗅了嗅。
欧阳慧自小就偏爱淡绿色长裙,简单的纯白色棉T,柔黑的长发在夏风中飘飞,和着远处传来了山泉的流水声,眼前仿佛是在欣赏一幅水墨画,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
那天他们都没有怎么説话,就那样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唐斌很开心,很想就这样看着眼前快乐美好的欧阳。至少,他和她此时都是快乐的,因为彼此的存在。两个人在一起,沉默也是一种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还有那轻轻的脚步,都让人心醉?
欧阳慧一想到自己和唐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就感慨万千,她有时会想,为什么自己不去主动表白,为什么自己一错再错,错过二十多年?现在的唐斌看到她好像路人甲,有时比路人甲还要尴尬。
自那次聚会见面以后有一次,一个进口食品商店的食品大减价,很多人都到店里哄抢食品,十块钱一袋,随便挑,好像拣到多大便宜似的,欧阳架不住女儿的要求,进店去选了几样巧克力和饼干,那个湖南老板站在门口收钱,恰好唐斌的老婆也在商店,她选中了商店里要处理的一个矮柜,想买回去给儿子做书柜用,自己又搬不动,就打电话把唐斌叫了来,当他们出门的时候,和欧阳慧正好碰面,她留着清爽的齐肩短发,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蕾丝长袖衬衫,一件拖至脚踝的淡绿色的裙子,仍然一副恰到好处的身形。
唐斌问“你也在这里买东西?”欧阳微笑地点了点头,说“你家住这附近?”唐斌说“万达星城揽月庭。”欧阳慧说∶“这么巧?我住在你对面望月庭?怎么从没遇上过你?”唐斌说∶“我去年搬来的。”说完和欧阳笑了笑就跟妻子走出门口,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处。
欧阳傻傻的望着唐斌远去的背影,她第一次看到唐斌的妻子,瘦小的身材,戴副近视眼镜,属于那种过日子的女人,的确和唐斌不太般配,或许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吧,不然唐斌当年怎么会如此选择呢?欧阳慧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带着女儿匆匆离开商店。
唐斌是一个很内敛的人,也不善于社交,有一种文人的自命清高,这也许是他在毕业以后不得志的一个原因。他一个南方人,考到东北,人生地不熟,读了三年的大学,回来后在组织部当了一段时间的干事,后来又调到宣传部,再后来就在下乡挂职做了几年的乡干部,他像被人人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那些比他能力低的却比他混得好。
前几年区委突然把他调到文联任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虚职,他只有把以前仕途升迁的理想完全抛开,开始自己新的人生旅途。
他迷恋上了书法,经常在朋友圈晒他的字,何晓松曾经一针见血的指出唐斌的字没有进步,临慕也是那个样子,幸好他的话没有传到唐斌的耳朵边。
何晓松好像也不待见唐斌,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做生意,一个按部就班的做职员,没有利益冲突,怎么就看不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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