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到老家院子里那眼老井,清澈甘甜的井水如旧,井口前等待提水的邻居排起了长队,都在谈论为啥这井水这么好。村东头二叔说这是龙王爷的府邸,都是地下泉,能不甜吗?屯中的李二婶说这是人家老王家祖上积德,这是上天的恩赐,咱们就借光吧。楼下的汽车鸣笛让我走出梦境,看着窗外下着可能是秋天里最后一场雨,我思绪不知不觉又回到那眼老井。
记得那眼井是我八岁那年,父亲找县里的打井队来打的,起初要打30米深,但打到18米时候就出水了,工人师傅说家里选择打井的位置好,在那个年头18米就能打出井水可不多啦。自那眼井开始使用后,父亲发现井水比村里其他家的水都清,水位也比其他人家的高,要是赶上连雨天,都不用提水,用水舀子就能舀水喝。那几年干旱,很多家的井都打不出来水了,就算打出来水也是黄黄的,像泥汤子。
邻居们都到家里来打水吃,一传十十传百,差不多整个村子都指上这眼井。吃水的人家多了,这眼井也受不了。看着水位直线下降,母亲跟父亲嘀咕起来,想白天锁门不让村子的人来提水。父亲没让母亲那么做,因为这件事两个人还吵过,父亲告诉母亲,今年干旱咱们不能眼看着一个村里的人吃水有困难,咱家的水够吃就行,等过段时间不旱了,水位就上来了。那年夏天就这眼井满足村子的人吃水,因为吃这眼井的水很多邻居还给家里送过黄瓜、白菜、豆角和茄子,母亲看着在厨房里堆成小山的菜,她也默认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能是那眼井水太甜了,竟然还有“偷水贼”因为偷喝水被淹死井中。那年夏天菜园子里熟透的鲜瓜香气飘满院子,来家里提水的邻居母亲都会给他们拿上几个鲜瓜,邻居都夸母亲的种瓜技术高。可不是光邻居知道母亲种瓜技术高,晚上偷瓜贼更知道母亲种的瓜好吃。哪天哪几个瓜要熟了,对母亲来说都是熟悉的。一天母亲发现瓜少了好几个,都被什么东西嗑碎了。父亲一看就知道这是闹耗子了,跟母亲用早上刚刚吃剩下的麻花拌上“三步倒”下到瓜地里,母亲心想这下子你们这帮偷瓜贼肯定玩完了。第二天,父亲拿着袋子准备到瓜地捡耗子,可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一个耗子,但瓜地里的瓜却没遭祸害。正在父亲纳闷的时候,母亲在井口喊起来:孩子他爹,你快来看看,咱家井咋的啦,水这么混呢,水还长毛了啦。
“扯淡,水还能长毛。”父亲扔下袋子往井口方向去,到井沿儿一看,真是水里很多细小的毛,本来清澈的水变得黑乎乎的。
正在父亲纳闷的时候,母亲一下反应过来说:“这不会是耗子的毛吧?”
“对,肯定是,我在瓜地一个耗子都没看到,估计吃药之后渴了跑井里来了,这下可完了。”父亲一拍大腿追悔莫及,晚上下老鼠药忘记盖井盖子了,肯定是吃药的老鼠钻井里了。那时候井还没有安泵,吃水都靠提水,父亲想把井水提干把耗子捞出来,要不井水就不能吃了。水一桶一桶的提,看着井水里的毛母亲在一头骂,“该死的耗子哪里死不好,非得死俺家井里。”邻居知道这个事后,也过来帮忙提水,整整一个下午,终于耗子被捞出来,一共捞出来四只大耗子,被井水泡的已经没有毛了,一个个像刚出生的小猪羔子。看着那几个没毛的大耗子,母亲好一顿吐,晚上都没吃下饭。井水提干了,没用上一晚上水又上到正常水位,父亲怕井水脏,起个大早又在井前提水,把井水又一次提干才放心,之后走街串户的告诉邻居,井水可以正常使用了。
父亲很喜欢那眼井,直到现在也经常跟我们提起那眼井,浇菜园子、浇苗床地、洗衣服、饮牲口和做饭都指着那眼井。如今那个院子已经荒废了,我和父母都已经在农场定居,好多年没有回去过。听亲戚说房子已经快塌了,院子里长满了荒草,门前的三棵大杨树也被偷伐了,就连家里的玻璃都不知道被谁给砸了,屋子里留下的自行车和镜子都被盗了,箱子和柜子被翻得乱码七糟。我没有告诉父亲这些,只说这些年我们没回去,家里的东西都让我送人了。父亲却单单问我那眼井怎么样?后来安装的水泵丢没丢,井水还旺不旺?我告诉他还很好,泵也都在,邻居还到家里去提水吃。
其实,井已经被填了,水泵也丢了。因为家里的园子承包出去,租户为了能多种一点玉米,把井竟然给填了。一眼井巴掌大的地方,能多种几棵玉米,难道这几棵玉米就能致富吗?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我不再去想那眼井。电话上闪现出一个人名字——四叔,我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告诉我,老家那头要平房改造,老房子也要塌了,问我看看怎么办,说不行老房子就扒了吧。我告诉四叔,房子留着,就算塌了也留着,咱不改造了,就算留一片空地也好。我特意告诉四叔,那个房子不要推倒,不让任何人种地,我要留着他,永远这么留着它,把它留给父亲,留给我,留给我的儿子,这样一直留下去。
作者简介: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屡有文学作品刊发于省内外报刊。2015、2016、2017、2018年连续四年在《北大荒日报》、《黑龙江经济报》、《农民日报》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近1000余篇,自2015年连续三年获得《北大荒文化》、《北大荒日报》百强通讯员荣誉称号。并有微电影剧本《白发掩盖的秘密》、《舍不得你》、《求职》、《洗澡》和《我在天堂等你》出品,其中《舍不得你》获得总局微电影大赛银奖。2018年,先后创作微话剧《期盼》、小品《等着我》作品,作品《幸福悄悄来临》入选《北大荒作家新作选》。2017年9月获得全国白天鹅诗歌新锐诗人奖。2018年获得全国“白天鹅杯”诗歌大赛优秀奖,2018年7月于北京获得全国白天鹅诗歌奖三等奖。2019年于江苏常州获得全国白天鹅诗歌奖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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