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许梅坤
上世纪六十年代,在京山县孙桥区陈集公社的陈集老街上,有一个收购站,至今让我难以忘却。
收购站坐东朝西,北邻陈集供销社百货门市部,南挨私人住宅,收购站房屋和私人住宅相似,都是高墙青瓦,显得古朴幽远。收购站大厅的屋顶竖着木制大架,大厅里有木柜,柜间有过道,办公桌上有算盘和票据,在宽敞的后院里,有一垛垛码放整齐的货物。
收购站距离我们家将近十里路程,对我和弟弟的童年和青少年的诱惑很大,吸引我们的不是墙壁和梁架上挂的动物毛皮,也不是后院里堆积的各种动物的骨头和猪鬃,而是自己动手在家里收集的废品,和到山上采集来的山货,送到那里就能变成钱,不依靠父母解决书本费和购买鞋袜。
在我们上学读初小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父亲杀完鸡就交给我和弟弟去煺毛,我们高高兴兴地接过鸡,在煺毛前先将鸡脖、鸡背和鸡尾三把鸡毛薅下来,再放入木盆中用开水翻烫煺光毛,然后开膛破肚把“鸡内金”剥下来。我们把折叠晒干的鸡内金,扎好的三把鸡毛,用报纸包紧,塞到房间木柜的角落里。
积攒到一定数量后,趁着星期天,我和弟弟揣着两样宝贝跑进收购站,扒开报纸,踮起脚,仰着脸向柜台里张望,正吃午饭的马士德大叔转头迎视着我们,急忙放下碗筷咽下饭,喝口水,笑眯眯站起来,右耳夹个圆珠笔,从老花镜上方瞅瞅我:“你们又来了。”他接过鸡毛和鸡内金,抖动了一下鸡毛,翻看清点了鸡内金,掀开柜盖扔进分类的柜隔里,转身坐在桌前笑眯眯的算账开票。
我们一蹦多高捏住写有名字的小票,跑去隔壁供销社百货区,兑换两个语文本、两个算术本,两根铅笔,剩下几分钱给弟弟揣进上衣口袋里,回家时他用手捂着口袋走。回到家里,他的心是甜的,晚上睡觉做梦竟然笑醒了我。
在我们读高小的时候,放学回家吃饭后,匆忙爬山割回手指粗,灰褐笔直的黄荆条,削掉枝叶,用葛藤捆成结实的两道腰,扛到陈集老街上的收购站去卖,肩膀硌得慌,想到白花花的钢镚,快到手的钢笔水,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到了收购站,忙碌的马大叔,示意我们扛到后院过秤,按一斤5分钱计算,两捆黄荆条卖了5元钱,我添了3元钱,到供销社百货区买了两支英雄牌钢笔、两瓶蓝墨水和两个笔记本,回家的路上乐得我们两臂展翼,忘了肩膀疼的事,像两只小鸟一样快活。
那时的收购站像个博物馆,我们喜欢亲近,边参观边好奇地摸摸堆积如山的榨树棍和小毛竹,看看干燥洁白的桔梗、沙参,闻闻金银花、龙胆草、野菊花,捏捏五味子、车前子、苍耳子……这些熟悉的东西,增添了我们上山寻宝的动力。
深秋的星期天,我们带着挖锄跟着隔壁大爹爹到北山石牯牛冲的山上捡橡窝子,近看横垣起伏的新届山,远眺九曲十八弯的许家河,揪一把野菊花插到筐沿上,咀嚼野板栗的甘甜。时不时还能扯几把柴胡,挖几个桔梗、沙参和苍术,感受自然赋予的春华秋实带来的惊喜与美好。
60年代末,我和弟弟在陈集中学读初中的时候,同学中间开始流行起了白力士鞋和白回力运动鞋。白力士鞋是一种白帆布面、橡胶底的运动鞋,特点是前端鞋脸上有U字形的凸条装饰,好像现在皮面的“包子鞋”上的凸条一样。看到有同学穿着白力士鞋和白短袜,在学校的操场上独领风骚,我和弟弟无比羡慕。
那时候,石枯牛冲东边的芝麻林子里长着一大片毛竹,石牯牛冲西边的米剑冲长着许多茂盛的榨树。为了购买两双白力士鞋和白短袜,星期六下午,我和弟弟到芝麻林子里砍毛竹,双手被荆棘划出一道道伤痕;星期天我们到米剑冲锯榨树棍,手指、手背和胳膊常被榨树刺扎破鲜血直流。土生土长的山里孩子,对那种伤痛根本不在话下。我们把毛竹和榨树棍用葛藤捆成捆,星期一早上上学时,顺便扛到收购站卖了,到供销社百货区买了两双白力土鞋和两双白短袜,我们立即脱下脚上的旧鞋袜,穿上堑新的鞋袜到学校里显摆了几天。
石牯牛冲张坳凹里,有两棵高大的女贞树像两个士兵一样在那里站岗。女贞树结出灰黑色的果实,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远看,女贞树的果实颜色像粉紫色的野葡萄,一簇簇的女贞子包围着树叶,好像一颗颗闪亮的星星挂在树上。近观,女贞树的果子像一簇簇的槐米一样,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那一束束果子像火炬点燃枝头,点亮生活激情,散发喷喷芳香。我和弟弟把女贞子采摘回家,用甑子蒸熟晒干后,背到收购站就有收获。
有幸与故乡丰富的物产邂逅,唤起对大自然的礼敬,收购站温暖了我们的童年和少年……
2022年12月20日于(武汉)中国地质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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